老路是個勤快人,每天春夏都在樓下開小片荒,種花種菜,辛苦培育。
“路爺爺?!?p> 老路正蹲著除草,聽見小寶的聲音,臉上立馬樂得開了花。
“忙著呢?”張夷笑呵呵地問。
老路抬頭看看張夷,笑了:“沒看見嗎?辛勤耕耘啊。”
“呵,你別說,你種的這菜長勢不錯呢。”
“路爺爺,我想要西紅柿?!毙毜故遣桓下房蜌?。
“嗯,這孩子,別隨便要東西?!睆堃闹浦沟?。
“瞧你說的,小寶隨便要了嗎?”老路說:“小寶又沒跟別人隨便要。”
張夷噗嗤笑了,什么鬼道理。
“我要那個,大的。”小寶用小手指指。
“爺爺給你摘?!崩下飞焓秩フ侵蛔畲蟮奈骷t柿,“嗯,這個好?!?p> “哎呀,給他摘個小的就行了。”張夷說。
“不嘛,我要那個大的?!毙氄f。
“就是,爺爺必須給大的,啊。”老路摘下西紅柿,“等等,爺爺給洗洗?!?p> 院子里有自來水,老路在打開水龍頭,認認真真地把西紅柿清洗干凈。
紅火的果實被洗得晶瑩透亮。老路遞給小寶:“來,寶兒,拿著。”
“謝謝爺爺?!?p> 小寶嘴甜,這是他討院子里人們喜歡的極大原因。
“真乖,吃吧。”老路越看這孩子越喜歡。
“你也真舍得,一共就紅了那么幾個,把最大的那個就給他了?!睆堃倪€在客氣。
“咳,小寶高興就好,種這些東西本就是圖個樂,打發(fā)個時間,有人欣賞我種的花,愛吃我種的果,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崩下芬矔吞住?p> 張夷笑笑,彎下身子給小寶擦擦流了一胳膊的西紅柿湯。
“哎喲,瞧你那小臉,臟死了,胳膊都成黏的了,走吧,奶奶回去洗洗,洗完了再出來玩?!?p> “不嘛,我還沒吃完呢?!?p> “一邊走一邊吃,好嗎?洗干凈再出來玩兒,要不你多不舒服啊?!?p> “好吧。”
張夷跟老路說:“我先帶孩人子回去洗洗,一會兒再來?!?p> 這意思是讓我等著?老路聽了還挺美,“哦,快去吧。”
老路繼續(xù)低著頭擺弄他心愛的小菜園。
剛一分鐘不到,他眼前出現(xiàn)個人影,“不是吧?這么快就洗完了?”他以為是張夷和小寶回來了。
“種這么瓜果蔬菜花花草草,也沒見你給過我家孫子一個?。俊?p> 聽語氣,來者不善啊。
老路抬頭一看,是她呀。
說話的人一臉不爽地站在老路面前,居高臨下,臉拉得挺長。
來人是老路的小姨子朱麗,也就是他那已故老伴的妹妹,她住在隔壁小區(qū),以前老伴在的時候,他們來往也不算太多,現(xiàn)在老伴不在了,她倒頻繁出現(xiàn)在這個小區(qū)里。
老路站起來,“你這話里頭有刺???你什么意思???”
“有什么刺?哪根刺讓你不舒服了?哪個字兒讓你不痛快了?”
“哪個字我都不愛聽。”老路也不給她好臉色,你既不給我好看,我也不會對你恭敬,來而不往非禮也。
“我聽說,你打算跟那個張夷搭伙過日子了?”
這小姨子是特地來訓老路的,這臉色這架勢像是早就排練好的。
“呵呵”,老路笑笑,“這小區(qū)里真是沒有秘密啊,現(xiàn)在連你這個不住在本小區(qū)的人都聽說了,是消息走得快呢,還是有人耳朵太長了?”
朱麗翻白眼,道:“哼,她有什么好的?嗯?”
老路最煩聽別人用“嗯?嗯?”的語氣跟他說話,這種質(zhì)問讓他很不爽。
老路直著脖子道:“你有什么資格質(zhì)問我?你誰呀你?”
朱麗眉頭緊擰,“我?你?你是我姐夫啊?!?p> “姐夫?”老路輕輕一笑,“切?!?p> 老伴兒在世的時候,這小姨子倒時常登門,不過登門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借錢。從年輕的時候借到老,年輕的時候借十幾塊或幾十塊,老了就借幾百或幾千,物價漲了,借款也漲了。
老路早就煩透她了,姐姐姐夫又不是你的提款機,想來提就提,借的錢十次有八次不還。礙著老伴兒的面子,老路也不好意思跟她要,自己老伴兒更好意思催自己親妹妹還錢。每次她只要開口,老伴兒保證借給她,能還上的就還,不還的就算送她了,就當親姐姐幫妹妹了。可那錢都是老路家的啊,是老路自己辛苦掙來的血汗錢哪,這么多年借得老路都心疼死了。
老伴走了以后,小姨子居然還厚著臉皮來找姐夫借過錢,被老路拒絕過兩次,后來就不來了。
老路看出來了,她今天這是專門來找不痛快的。
那些年看在老伴兒面子上有些該說卻沒說的話,今天也就不藏著了。
老路拍拍兩手的泥土,直直脖子,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呀,你姐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了,你以前借我的錢呢,我也懶得找你要了,就當我肉包子打狗了,從今以后,我不認識你?!?p> 小姨子急了,面部的肌肉擰在了一起,什么?肉包子打狗?他敢說我是狗?兩眼一瞪:“你!你說誰呢你?”
老路全當沒看見,依然不緊不慢地拿出一副訓人的樣子:“你少跟我瞪眼,你這表情我看了太多年了,呵,有意思嗎?我今天就跟你說清楚,你記住了,從今往后你別叫我一聲姐夫,我也沒你這小姨子,明白了嗎?以前有你姐在,咱們也算攀了個親戚,我倒了八輩子血霉攤上你這親戚,你姐在的時候,沒辦法,我認了,你姐現(xiàn)在沒了,這親也就沒了,明白嗎?以后,你不要喊我姐夫,不要登我的門,也不要跟我說一句話一個字?!?p> “喲,話可不能這么說,這話你說了也不算數(shù)?!?p> “你呀,離我遠點兒?!崩下芬稽c兒面子不給她,一句好話也沒有。“你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哪兒涼快上哪兒去?!?p> “你這人怎么不識好歹呢?我是來好言相勸你的?!?p> “我說了,你哪兒涼快上哪兒去,別讓我看見你?!?p> “我跟你說,我來就是想跟你說,張夷找你搭伙過日子,無非就是看上你的錢了?!?p> 不提張夷還罷,她一提張夷,更勾起了老路的火,“這跟你有什么關系?你管得著嗎?我現(xiàn)在愛跟誰過日子,跟你有半毛錢關系嗎?”
“瞧你說的,什么叫有什么關系?你的財產(chǎn)那就是我姐的財產(chǎn)啊。我要維護我姐的財產(chǎn),維護我姐的家啊!”
“這是我的家,我的家!還有,我再次提醒你,你姐已經(jīng)走了兩年了!”
“她就是死了,她也是我姐,你敢說這房子沒有我姐的心血嗎?你敢說這家沒有我姐的功勞嗎?”
這都哪兒跟哪兒,這什么歪理。
“你趕緊走!我不想聽你嘰嘰歪歪?!?p> “你理屈了?”
“我理屈什么?我是我的房子,我的家。我家里將來住誰,跟你沒關系?!?p> “那房子有我姐的一半兒,那個女人憑什么要住在這兒?這,這是違法的?!?p> “違法?你懂法律嗎?”這都什么啊,老路不想跟她胡攪蠻纏,“你趕緊給我離開。”
“怎么?法律還不讓人說公道話了?”
“你這是無理取鬧,你趕緊給我滾遠點兒。”
“你讓誰滾呢?”
“讓你滾!”
“你再說一遍!”
“我讓你滾!”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誰怕誰,這種女人,就不能給她臉。
兩人聲音越吵越高,乘涼的老太們早就看見他們倆起了爭執(zhí),看他們吵得厲害了,有幾個人過來勸和他們。
“哎呀,怎么了?怎么了?”
“別吵了?!?p> “一人少說一句吧?!?p> 對于老路這小姨子的為人品性,大家心里也都有數(shù)。
“散了吧,散了吧?!?p> 有人勸小姨子?!澳阋部旎厝グ??!?p> 老路希望人們趕緊把這潑婦弄走。
“干嗎趕我走,我還要給我姐討公道呢?!?p> 瘋子!老路實在不想和這個神經(jīng)病女人吵架,跌身份,轉(zhuǎn)身走了。
“別走,我話還沒說完呢?!?p> 神經(jīng)!老路不理她。
“行了行了,散了吧散了吧?!闭f話的是最具權威的米老太。
可那瘋女人誰的話也不聽,還在吵,沖著老路家的窗戶嚷嚷。
對手都回家了,她還不依不饒,圍觀的老太們瞎湊熱鬧,一直看著她。
有好事者也想看看這婆婦罵街能不能罵一整天。結果令好事者失望了,朱麗罵罵咧咧了一會兒,就泄氣了,走了。
于是乎,看熱鬧的也散了。
米老太搖頭,這老路也夠倒霉,有這么個小姨子。
老路回了家,打開水龍頭沖洗掉了手上胳膊上的汗水和塵土,然后嘩嘩洗了把臉。
晦氣!冷水也澆不滅他心中的怒氣,“瘋子!真他媽神經(jīng)!”
剛剛發(fā)生的一幕,張夷在家里窗口看得一清二楚,簡直令她觸目驚心,她根本沒想到,還會殺出這么個人來,自己還會惹出這種事來。
看來她跟老路的事恐怕沒那么順當,這人怕是以后還會找她的麻煩。
張夷有些怕了,這世上誰不怕瘋狗,她這種膽小的人更怕事,這可如何是好。
張夷沒跟兒子兒媳提起今天的事。
晚上回去的時候,她走在小區(qū)里一直小心翼翼,生怕碰到那個瘋婆子沖自己嚷嚷。
快走到小區(qū)門口的時候,張夷碰見米老太。
這米老太,白天曬日光,晚上曬燈光,只要有光,她就不愿意回屋。
“回去???”米老太先開口問張夷。
“啊,回去了。米大姐吃完飯了?”
“啊,早就吃過了,出來轉(zhuǎn)轉(zhuǎn),不想在家憋屈著?!?p> “轉(zhuǎn)轉(zhuǎn)好,飯后百步走?!?p> “今天的事,你別往心里去,你該干嗎還干嗎?”
張夷四下張望,“米大姐,我看見了今天那一幕,都怕了,我生怕碰見那女人,她太兇了?!?p> “咳,她就是瞎咋呼?!?p> “哎喲,老姐姐,反正我是怕了?!?p> “你不會因為她,就打退堂鼓了吧?”
“反正我猶豫了。誰天天經(jīng)得起這種人折騰啊,我是真怕了,我本來就膽子心,可不敢招惹這種人,這事我看我還是再想想吧。”
張夷最怕惹事,這種人她萬萬招惹不起。
“怕她做什么?錯的又不是你?!?p> 這話雖然給了張夷一些鼓勵,但這鼓勵不足以讓她鼓起勇氣。
“行,米大姐,時間也不早了,我趕車先走了,回頭再聊,你也早點兒回家休息吧?!?p> 張夷說完便走,與其說是走,倒不如說是趕緊逃走。
米老太瞧著張夷慌張的背影,張夷要退出?這樁好事要黃了?
米老太抬頭瞅瞅天上的月亮,“嗯,快十五了?!?p> 張夷怕了,出入小區(qū)心里都特別緊張,連著三天都沒帶孩子出門,生怕那個瘋女人找她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