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聞過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多是杜撰,家長里短的悲劇倒是見過不少?!逼渲杏幸患λ|動特別大的,現(xiàn)在想起這事兒還不勝唏噓。
祁曜的臉色變得很奇怪,她還聽過不少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誰說給她聽的!想要訓(xùn)她一頓,又不愿破壞氣氛,是以現(xiàn)在格外難受。
可這位正在說故事的興頭上,壓根兒就沒有察覺到他身上的低氣壓。
“在我們中和鄉(xiāng)就出過這么一件事,中和鄉(xiāng)有一個李秀才頗才名,不僅才學(xué)好,長得也不錯,就是陽城李氏的一個旁支,人人都說他比本家的那個二少爺不知強(qiáng)多少倍?!?p> 聽到她這般夸贊一個男子,祁曜身上的氣壓又沉了幾分??墒撬麤]有聽出她語氣中濃濃的諷刺。
“中和鄉(xiāng)還有一個姓袁的娘子,家里開藥鋪,長得十分美貌,還懂些醫(yī)理,大家都喚她袁娘子?!绷墓忸D了頓說:“我曾去她家藥材鋪里買過藥,真真,又美又賢惠的一個人。后來,李秀才就看上了這位袁娘子,發(fā)誓非她不娶。家里大概是拗不過,兩家也就結(jié)了親。本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對吧?”
說到這里,她有點(diǎn)氣憤:“壞就壞在,李家的太太是個缺心眼兒,家徒四壁還自覺是書香門第高人一等,既看不上兒媳的出身,但又舍不得兒媳帶過去的嫁妝。只能想法子折磨人,一早起來就要織布,半夜里還在做秀活,李家倒是頓頓都吃得上肉了,可憐袁娘子人比黃花瘦。”
祁曜默然,想來這些整治人的法子,不管是市井還是宮中,都各有花樣,并且還在不斷地推陳出新。他用眼神詢問,最后怎么樣了?
“李家太太將袁娘子的嫁妝銀子都摳走了,見兒媳那里再拿不出錢來,欺負(fù)起來就更肆無忌憚了,尋了個成親兩年無子的由頭,想要打發(fā)人家。袁娘子大概是心灰意冷,拿了休書走到家門口,一頭撞死在了大門上?!?p> 那日風(fēng)和日麗,她抱著剛挖的一株開得正艷的紅牡丹,騎著小花路過李府。正好就看到了門上如同紅牡丹綻放的血漬,還有地上枯萎得如槁木般的袁娘子。
這不是她第一次目睹死亡,也不是她目睹過的最慘烈的死亡。
“那李秀才可是殉情了?”說實(shí)話,他實(shí)在對這種兒女情長的故事不感興趣。
柳夷光冷哼一聲:“是,為袁娘子下葬之后,在她的墳前自掛東南枝。”她看向祁曜,郁郁道:“他這一死,倒讓人同情起李家太太了?!?p> 這位李秀才與大哥同窗過數(shù)年,還算有交情,大哥對他殉情傷懷了好一陣,談及此事時,遺憾地表示:“袁娘子也太過剛烈了……倒是連累了李兄……李嬸也可憐……”
她一直視阿兄為師,就連阿兄都覺得是袁娘子做得不對啊,她滿心無奈。
“你同情李家太太?”祁曜語氣微涼,實(shí)在不懂得如李太太這樣的人有何好同情的,不過如她不經(jīng)事的小丫頭,是容易同情心泛濫。
哪知她又揉了揉鼻子,輕聲說:“我說這是一出悲劇,可憐的只有袁娘子一人罷了。像袁娘子這般,長得漂亮又勤勞的女子真不多見,若我是男子娶到這樣的女子,怕不是要放在心尖上疼著。這個李秀才,任由自己親娘作踐自己的娘子,絲毫不敢反抗,還寫下了休書。既然寫了休書,作何又要假惺惺隨她去死?”這種男人,真是……讓人覺得憋屈??!
祁曜的注意力完全被“長得漂亮又勤勞真不多見,若我是男子娶到這樣的女子,怕不是要放在心尖上疼著”這句話占據(jù),自己的運(yùn)氣真好,正好也遇到了這么一個“長得漂亮又勤勞的女子”。
末了,柳夷光總結(jié):“這世上什么都比不上命重要。拿了休書其實(shí)就解脫了,為了這么幾個人搭上性命不值得?!?p> “你倒是惜命!”祁曜沒好氣地笑道,良久,又拍拍她的頭,道:“懂得惜命,很好?!?p> 柳夷光咋舌,睿王殿下終于被她逼得精分了。
常星在外聽著,總覺得心里不是滋味。聽阿柳姑娘的意思,怕是還不懂“情”,他倒是聽人說過:情之一字,可以為之生,亦可以為之死。阿柳姑娘要是能對殿下用情至深,要死要活的才好呢!
他這邊還沉浸在幻想中,便又聽到阿柳姑娘說道:“殿下,您可定親了?”
柳夷光不過是想趁現(xiàn)在打探出未來皇后的人選,這樣可以趁早抱緊大腿不是。他這個年紀(jì),已夠成親了,祁巖既然已經(jīng)定了親,想必他至少也在定人選之中。
祁曜淡然地看著她,“尚未,不過應(yīng)該快了。”
常星猛然咳嗽了一聲,激動得臉都紅了,石林機(jī)械地扭動了一下脖子,看向常星?!按笕?,您沒事兒吧?”常星哪有工夫理他,支著耳朵聽里面的談話。
“是嗎?可以問問誰家千金這般有福氣嗎?”眼神無比渴望地看著祁曜。
祁曜幾乎毫不費(fèi)力地讀懂了她的眼神和話中之意,頓時氣結(jié),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終止了對話。
可真是喜怒無常,她現(xiàn)在真的體會到伴君如伴虎的真諦。
是夜,落榻驛館。
當(dāng)?shù)毓賳T相迎,很快就被打發(fā)走了。
柳夷光對祁巖帶來的藝人很感興趣,晚膳過后,拿了自釀的酒和幾樣下酒菜,尋了一個由頭請他和睿王二人一起飲酒,又悄悄地同他說請琵琶女唱曲兒助興。
祁巖二話不說歡樂地應(yīng)承下了。
待她尋了一處不錯的位置,將酒和菜擺放好,他二人才閑庭信步走了過來。
待他們坐定,也有人領(lǐng)著琵琶女過來了。
今晚月色清明,借著皎皎的月光,她一眼就認(rèn)出了抱著琵琶走過來的女子,居然是珍珠。
她怎么不知道她會彈琵琶?
“下去!”
祁曜冷冷地看著琵琶女,語氣比眼神還要冷幾分,讓人不寒而栗。
珍珠嚇了一跳,直接跪了下來,模樣甚是委屈可憐。
祁巖一愣,輕語道:“你且先下去!”
柳夷光也不敢說話,很是遺憾沒有小曲兒聽了。心里也甚是疑惑,她也算是看著珍珠長大的,居然不知道她什么時候?qū)W會了彈琵琶和唱小曲——這算不上正經(jīng)的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