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職業(yè)生涯的第一危機(jī)（上）

　　　　平日里這些迎來送往的妓子們的話題總是離不開哪位恩客出手大方、哪位則窮酸的要命。

　　而今日卻都整整齊齊的在討論：什么樣的正妻最受小妾的歡迎。

　　有一位年齡還小的妓子便道：“論我說，只要男人心思在我身上，我又何必去操心正妻的脾性如何？大不了金屋藏嬌，不與她們一處。”

　　她這一副心思淺薄的幼稚言語頓時(shí)招來了無數(shù)嘲諷：“這位妹妹，你可千萬別戲本子看多了，生了癡念。窯姐出身的小妾，但凡惹惱了主母，提腳賣便賣了！”

　　這番話雖是同那妓子所說，說話之人的眼珠兒卻轉(zhuǎn)向董盼兒。

　　眾人便紛紛停了嘴，一時(shí)之間眼風(fēng)陣陣，等著瞧董盼兒的反應(yīng)。

　　而頭牌董盼兒此時(shí)正在將往日里積攢下的華貴衣裳、頭面首飾等整理出來，哪些是要帶走，哪些要送人，分門別類的堆放在幾處。

　　她面上神情恬淡，淡眉清掃，一件簡單素色裙袍，只在裙角繡上幾只彩蝶。竟是一副洗凈鉛華的模樣，更無與人爭強(qiáng)的氣勢。

　　至此蕓娘終于相信，柳香君曾傳給她的小道消息說董盼兒要被人贖身，如今已成真。

　　董盼兒看到蕓娘，素凈的面上只有一瞬間的窘迫，隨之便恢復(fù)了泰然：

　　“之前沒告訴你，是我的錯(cuò)。我們這一行當(dāng)，恩客今日說要贖身，明日卻已經(jīng)坐船南下跑的不見蹤影。不到最后一刻，實(shí)難有定論?！?p>　　蕓娘便抿著嘴重重坐在椅上不說話。

　　董盼兒在她鼻梁上一刮，拿她最愛之事來誘惑她：“此前在你那處沒花過一文錢，如今我要走了，便讓你大賺一回?！?p>　　她如此一說，房中諸位妓子便停了嘴，紛紛向兩人看過來。

　　她從箱籠中取出幾件胸衣道：“便按這樣的，冬日的做五件，夏日的也做五件。妹妹憐惜我，便按你的成本價(jià)，每件五十兩賣與我，可好？”

　　她向蕓娘眨眨眼，蕓娘便明白，她是故意讓在場的各位妓子聽到這胸衣的價(jià)錢，也方便蕓娘日后再提價(jià)。

　　有位妓子在一旁笑道：“可見盼兒姐姐是真真從了位良人，都已經(jīng)為你贖了身，還能繼續(xù)為你花錢買胸衣……”

　　言語中滿含羨慕與嫉妒。

　　董盼兒倒沒說甚，她的隨身小丫頭秋波便興高采烈道：

　　“我們崔老爺最是懂得憐香惜玉，對姑娘簡直疼愛的不得了。莫說是幾件胸衣，只怕是天上的月亮都愿意摘下來?！?p>　　又是引來妓子們的調(diào)笑：“小妮子別看人小，卻早早的便明白了憐香惜玉呢……”

　　那小丫頭便羞臊的跺跺腳，跑出了房門。

　　蕓娘問明了董盼兒的啟程之日，便與她商定七日后一大早將胸衣送過來，便由著董盼兒陪著出了房門，順著樓梯往大堂而去。

　　而此時(shí)，大堂的動(dòng)靜卻有些浩大。

　　一出正妻痛打狐媚女的戲碼正在上演。

　　空蕩蕩的大堂上，一位青鞋布襪的三旬婦人一只手抓著一位嬌媚妓子的滿頭青絲令她掙扎不得，另一只手不留一絲余力的往妓子嫩如白玉的面上扇去。

　　而那妓子一邊呼救一邊撲騰躲閃，卻半分招架不住。

　　蕓娘從樓梯處探出頭，入眼處便是那妓子如同開了醬油鋪?zhàn)拥娜蓊仭?p>　　周圍站著的幾位龜公許是被這位正妻的兇悍所懼，竟呆呆站在一旁看戲，半點(diǎn)沒有上去拉架的意圖。

　　這樣的戲碼在青樓來說簡直是司空見慣。

　　貧寒正妻省吃儉用顧得一家老小的溫飽，薄情漢子吃飽了肚皮便起了二心，對著家中黃臉婆沒有半分愛意，卻將賣兒賣女賣豬肉的銀子拿去捧窯姐。

　　正妻惱恨薄情漢，卻更惱怒狐媚女，將平日里做慣農(nóng)活攢下的一身力氣全部用來胖揍窯姐。

　　此時(shí)那位傷心欲絕的糟糠正妻從衣兜里掏出一個(gè)物件，聲嘶力竭的哭訴：“勾漢子也便罷了，還用這下三濫的玩意兒做定情之物，你要不要臉哇——”

　　正妻手中的物件蕓娘再熟悉不過，那便是她賣出去的胸衣哇！

　　且從這繡了彩邊、綴了珍珠的款式上看，竟是她曾贈(zèng)予董盼兒的獨(dú)家款式，卻怎被那妓子拿了去？

　　那正妻還在聲聲質(zhì)問：“你要不要臉，要不要臉……你既然喜歡穿，老娘便讓你穿個(gè)夠……”

　　但聽“撕拉”一聲，那妓子的半面緞袖已被正妻一把扯下，露出如白嫩的頸子和胸前如綢緞般滑嫩的肌膚。

　　緊接著又是一聲撕拉，這回妓子連貼身的褻褲都露了出來。

　　蕓娘的現(xiàn)身被那已然半裸的妓子當(dāng)做了擋箭牌。

　　她忽然伸手指向蕓娘，嘶聲辯解：“是她，那東西是那丫頭帶來的……”

　　只聽得竹木結(jié)構(gòu)的大堂上，有沉重的腳步聲連聲傳來，轉(zhuǎn)眼間那被怒火燒昏了頭的婦人便飛奔上了樓梯，直直向蕓娘沖去！

　　戰(zhàn)火是如何燒到她這個(gè)局外人身上的，蕓娘已經(jīng)來不及去深究。

　　她只來得怒瞪一眼她身旁的董盼兒，便撒開了腿往樓梯上撲去。

　　她的雙腿輪換的仿佛要飛起來，而她身后那被怒火加持的婦人卻好似幾步之間便要追上她，然后將她后領(lǐng)拎著，眨眼間的便從那欄桿處扔下去……

　　她不敢多想。

　　血液迅速上涌，她的喉間已有腥甜之味。

　　她兩世里沒有跑的這般快過，更沒被人像追兔子般追著打過。

　　她從樓梯上飛奔上去，繞一個(gè)圈，順著另一邊的樓梯奔下去。

　　兩階、三階、五階……

　　后面那婦人的腳步聲迅速趕上，咒罵聲響在她耳邊：“小娼婦……都是小娼婦……老娘打死你……打死你……”

　　蕓娘將將下了樓梯，腳下忽的一個(gè)趔趄，她直直往前撲去，重重摔在青石板上，袖袋中的碎銀便跟著撒了出來。

　　落地的同時(shí)，她一把便抓住幾顆碎銀扔向那呆站著的龜公：“白養(yǎng)了你們這些木頭！”

　　銀子砸到頭上，龜公們仿似突然被驚醒，紛紛將那婦人跑去，幾人合圍，只幾下便將她擒住，聯(lián)手抬了起來。

　　因著銀子的力量，龜公們將那婦人抬到蕓娘面前，有一人便諂笑道：“小姑奶奶，如何處置，你說了算！”

　　她強(qiáng)忍著摔痛了的腿胯扶著最近處的椅子站起來，摸索著袖袋中剩余的幾顆碎銀，氣急敗壞揮手叱道：“將這個(gè)瘋婆子……”

　　她余下的話沒有說出來。

　　有人曾問過她的一句話，一瞬間便出現(xiàn)在她腦中：

　　“小妾惹了你的正妻客人，你便想方設(shè)法捉弄小妾……而如若這些男人家中的正妻打上青樓來，你是否又要幫著妓子捉弄正妻？”

　　她搖一搖腦袋，負(fù)氣的高聲重復(fù)：“將這個(gè)瘋婆子……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