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無法放心

　　“殿下，您在寫些什么哪？”盈袖自小跟著自家公主，自然曉得她甚少寫字。人家大家閨秀們都是打小練得一手簪花小楷，可自家這位呢，雖是書讀得不少，但這一手毛筆字就……呃……

　　“寫信給舅舅?！鳖櫮锨僖贿吢唤?jīng)心地答著，一邊拿筆杵著面上淺淺的梨渦，琢磨著該怎么給舅舅說這事兒。

　　顧南琴舅舅姓徐，溧陽徐氏，可是赫赫有名的百年世家。入朝為官者自是不少，但最打響其百年名號的，卻是出了一位正兒八經(jīng)的皇后娘娘。

　　雖然先皇后已經(jīng)過世，但溧陽徐氏也趁著這幾年內(nèi)坐穩(wěn)了在這晉元王朝的地位，現(xiàn)今早已今非昔比，自然也是寵愛自家的這位長公主，金銀寵著，暗衛(wèi)護(hù)著，生怕這公主在這深宮中受了人欺負(fù)。

　　其中，屬舅舅徐元錚最為愛護(hù)顧南琴，對顧南琴的求助求問，幾乎是有求必應(yīng)。

　　顧南琴不自覺地咬了咬筆頭，最終提筆寥寥幾字?jǐn)⑹隽艘幌伦约河龊?jīng)過，又仔細(xì)描述了那些個殺手的體貌特征以及慣用招數(shù)。

　　“唉，也不知道舅舅會不會怪我……”顧南琴寫完了書信，將信紙攤于桌上晾干，又是忽而嘆了口氣。

　　“怎么可能？徐大人自是……”盈袖正打算說徐大人對顧南琴的寵愛無所不用其極，卻也同樣意識到了什么，“……您是說，他可能會怪您偷偷溜出宮去？”

　　“是啊，舅舅待我雖好，但管得可不比孝明王少?！鳖櫮锨倜嫔杂歇q豫無奈，還是將晾干的信紙折了折，放入一個信封，又親寫了“舅舅親啟”四字，才認(rèn)真遞給了蕭子安，“幫我?！?p>　　蕭子安雖是一直在殿外守著，但對這主仆二人的對話也聽到了不少，此時一臉漠然接過，轉(zhuǎn)身便閃出了門外。

　　顧南琴看著蕭子安冷靜淡然的背影，稍稍出神，又搖了搖頭，還是把目光移到了盈袖身上：“……今日什么時辰了？”

　　“快午時了?！庇浯故坠е?jǐn)?shù)馈?p>　　“陛下是不是說了今日要過來？”顧南琴歪著腦袋想了想，盈袖笑道：“是了，聽說今日上朝時江丞相又把人氣得差點吐血，估摸著到現(xiàn)在還未下朝呢?！?p>　　“這么厲害?。俊鳖櫮锨儆行┻駠u著。這江丞相的大名自己自然是有所耳聞，甚至也常常聽顧詠德說起。

　　但這人似是手段太過厲害，無論朝臣們給小皇帝軟磨硬泡還是上書諫言，只要事情過了江丞相的手，基本也就沒小皇帝什么事兒了。甚至于，小皇帝處理不了的棘手問題，到了江丞相這里，幾乎也算不得什么問題了。

　　小皇帝每次談?wù)撈鸫巳?，都是一臉崇拜，雖然總是懊惱于這江璃布下的課業(yè)，但實則心內(nèi)還真把這人當(dāng)了自己導(dǎo)師般尊敬。

　　然而顧南琴卻是一直對此事持保守態(tài)度。

　　雖說這江丞相號稱是先帝帝師寧庭柯的關(guān)門弟子，但這人的來歷身世，顧南琴是一點兒都沒摸著。甚至連舅舅徐元錚也未曾摸清過，仿佛這人就是那么憑空跳了出來，又憑空接了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就算手段再厲害，顧南琴也總不敢盡信此人。

　　如此想著，正巧小皇帝就氣呼呼地進(jìn)了門：“南琴姐姐，我可不想玩兒這勞什子皇位了……”

　　話還未落，顧南琴也顧不上這腳上未愈的傷痛了，三步并作兩步就沖上去堵了他的嘴：“瞎說什么……”

　　小皇帝怒氣未消，卻又不敢對著顧南琴發(fā)火，只是屏退身后跟著的幾名小太監(jiān)，才道：“朕只有在南琴姐姐面前才這么說，姐姐放心?！?p>　　“到哪兒都不能說！”顧南琴板了臉，難得的一本正經(jīng)。

　　“好好，姐姐，朕錯了，朕錯了還不行么……”小皇帝自己也知道說錯了話，嘟嘟囔囔地果真還是個孩子樣，“今日在朝堂之上，若不是江丞相為朕說話，那幾個老臣可差點沒把朕逼死。”

　　“什么死啊死的，這個字也不許亂說?！鳖櫮锨僖娭車皇Ａ擞洌纱嗌焓纸o了小皇帝一個爆栗，“姐姐平時怎么教你的？還有，老臣就是老臣，你再怎么不喜歡，也不許你跟他們慪氣吵架，知道么？”

　　“好好……”小皇帝倒是挺喜歡顧南琴，就連這種行為也不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只覺得是姐弟親昵，“姐姐，你說，這老臣們是不是就是嫌朕年紀(jì)小，所以才總跟朕對著干？若是朕能年紀(jì)大些，是不是也能少受些氣？”

　　顧南琴也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畢竟自己小時見著的父皇，也常常為了群臣意見不合而焦頭爛額?？瓤?，看來這皇位好不好坐，果真不是年紀(jì)的問題。

　　雖是如此想著，顧南琴還是柔聲寬慰道：“……等你年紀(jì)大些，能處理的事情多些，自然也就能少手些委屈……”

　　小皇帝今日似是被氣壞了，趴在顧南琴的書桌上直接裝死，顧南琴又是哄又是勸，還悄悄命盈袖去弄了些小吃食來，才讓小皇帝面上的陰沉之色少了些許。

　　眼看著這位依舊稚氣未脫的小皇帝在自己跟前鬧著別扭，顧南琴心下卻是有些難言：這樣的孩子，將來究竟能不能守好這晉元的萬里江山？

　　待到小皇帝吃也吃好了，該抱怨的也抱怨完了，才抹著嘴巴一副小大人的樣子認(rèn)真看著顧南琴：“……還是南琴姐姐好，將來若是姐姐有了駙馬，那也必然得是比朕還珍惜姐姐的人?！?p>　　聽到此話，顧南琴心口一暖，連帶著看向小皇帝的目光也更是溫柔了三分。

　　這孩子雖不是自己的親弟弟，但也算是跟自己在這四四方方的宮里相依為命了多年，今日能得此一言，顧南琴越發(fā)覺得兩人不是親姐弟卻勝似親姐弟。

　　“……多謝陛下?！鳖櫮锨儆芍缘?，小皇帝則是燦然一笑，帶著身后幾個小太監(jiān)，徑直離了公主殿。

　　顧南琴猶自坐在書桌前，直愣愣地看著小皇帝留下的空了的食盤，唇角微微勾了勾：詠德啊詠德，雖然你不是我親弟弟，但我也會拼盡全力助你在這龍椅上坐穩(wěn)的。

　　盈袖不知顧南琴在笑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地瞥了兩眼，還是伸手撤下了這些個空盤。

　　顧南琴收回目光的同時，目光陡然由溫柔變得凜冽，若是查不清這丞相江璃的來歷，自己可算是永遠(yuǎn)無法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