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繁華的上京大街上,陳明禮一人禹禹獨行。
小販的吆喝聲在耳邊此起彼伏,看著人頭攢動的集市,他若有所思。少時,無意行至一家糖水鋪子邊。
大鍋中,冰糖和切了一半的香水梨不停的翻滾著,幾個孩童站在一旁垂涎欲滴。若有誰家長輩給買了一碗端在旁邊小桌上吃著,其他幾個孩子便眼巴巴看著,那吃著糖水的小孩子通常會望著他們做個鬼臉,嘿嘿一笑,便自顧自地吃去了。
看那孩子吃的香甜,陳明禮便也走上前去,“老板,給我也來一份糖水?!闭f著,好似害怕那老板打錯了東西一般,指著那冰糖雪梨旁邊的一鍋,手指點了三下。
“好嘞,公子好眼光,這個是剛剛燉好的冰糖蓮子百合,極香甜的?!?p> “好,送到那桌去。”說著又指了指攤位盡頭最靠街邊上的一個小桌子。
“好嘞!”老板答應著將糖水端了過去。
陳明禮坐在桌邊一邊吃,一邊饒有興味地看這街上的車水馬龍,仿佛并未發(fā)現(xiàn)街角一直停著的一輛華貴馬車。
須臾,一碗糖水一滴不剩。
“老板,來,結賬了?!?p> 不待老板報價,便直接遞了一兩碎銀子放在那老板手中,“糖水十分好吃,剩下的便留作打賞吧?!闭f罷便離開了。
他走之后,街角停著的馬車窗簾被掀了起來,露出了一張明媚嬌艷的臉孔。
“小姐,我們已經(jīng)停了許久了,該回去了!”車上女子看看遠處陳明禮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語,“他今日似乎有些不快!”
“小姐,您說什么?”
“沒什么,走吧,回府!”
上京北,茶花山莊
花圃里姹紫嫣紅的山茶花開得正好,一個美人兒坐于中央八角亭當中。亭外茶花與亭內(nèi)美人兒交相呼應,卻映得美人兒的臉龐更加嫵媚風流,怪不得能讓君王連朝政都不顧只盼日日流連于此了。
須臾,美人兒看著手中的紙條晏晏一笑,“這法子倒是不錯,也虧他想得出來。去,將合歡殿東首的房間布置出來,晚上做些陛下愛吃的菜色,將席面置于次間即可。”下人領命去了。
茶花夫人拿起本欲作畫的筆,在紙上揮毫幾筆,然后撕下成一紙條,用自己的一根發(fā)絲綁了,“汐兒,晚間陛下從宮中回來,便將此物交與陛下?!?p> “好了,花兒也賞夠了,咱們回去吧!”
天佑帝不喜政務,從來都不喜,若不是先帝子嗣艱難除了他就只有一個幼子,那幼子在先帝駕崩時才剛剛兩歲,實在無法繼承大統(tǒng),于是這新帝的帽子只能落在了他的身上,不然他還真想將這皇位拱手讓出去。
自繼位后,他就每天過著上朝想下朝,下朝就不想上朝的日子。剛開始他實在覺得每日山一般的政務實在令人頭疼,后來漸漸發(fā)現(xiàn),陳旭是個得用的人,既能幫他出主意穩(wěn)定第戎,又能在內(nèi)制衡穩(wěn)定百官,于是便將許多事情丟給他來做,自己只要批示重要的事情即可。
可自從有了茶花夫人,他連這批示都不愿意了。一個月大半時間流連于茶花山莊不理政務,將所有要批示的事物攢到剩下的十日里去做,而且還要特別叮囑陳旭,事情一定要精簡再精簡,但凡不是頂頂重要的,都不要拿出來煩他了。
這日正是他又回宮理政的日子。
在宮里數(shù)著指頭昏昏欲睡地熬過了一日,晚上乘著大轎回了茶花山莊。一踏進山莊大門,便立時覺得深情氣爽了起來。
直至到了正殿,下了轎,進殿便找尋茶花夫人的影子,這已是慣例了。
正在天佑帝左找右找遍尋不著的時候,婢女呈上一張紙條,“陛下,這是夫人交代陛下回來時給陛下看的,讓陛下看完后再去尋她,她在合歡殿東暖閣等陛下?!?p> 天佑帝狐疑地展開紙條,上面一行蠅頭小楷“春庭余月照落花”。
合歡殿,原是行宮里供皇后居住的地方。行宮改為茶花山莊后,偌大的一個宮殿群就只有天佑帝和茶花夫人二人居住因而一直閑置。前些日子茶花夫人叫人打掃出來,這房子背陰,等天氣惹了的時候十分涼爽,可以作為避暑的住所。不想今日便住了過去了么?
天佑帝禁止了近侍跟隨,快步行至合歡殿門前,卻見殿門虛掩門口一個人也沒有。推門而入,殿內(nèi)只點著幾根紅燭,朦朦朧朧的。往東暖閣去的路已被層層疊疊的紅色紗幔遮擋住了。
他撩開紗幔向內(nèi)走去,才過了幾重,便聽見內(nèi)室傳來一陣幽怨的琵琶聲。人說,如歌如嘆、如泣如訴,大抵也是如此了。聲聲慢、聲聲嘆、聲聲愁思聲聲怨,直聽得天佑帝柔腸百轉(zhuǎn)。不由得加快腳步穿過紗幔進入東暖閣。
一如東暖閣,便見滿室燭火,八仙桌上放著滿席的美食,只需清掃一眼天佑帝就知道,都是他平素說喜歡的東西。有他說過的,也有他沒說過只是用的時候多用了一點的。只這一點便讓他心里如同灌了蜜一樣。
八仙桌后,一道屏風,將美人兒與他隔了開來,只影影綽綽能見到那曼妙嬌柔的身影。隨著影子的動作,濃濃地哀愁擴散了開來。
天佑帝慢慢繞過屏風,輕聲問道,“今日何人惹得阿蠻不快了?”可卻無人應答。
天佑帝索性走到了茶花夫人身側,一把拿走了她的琵琶,將她抱在懷中?!鞍⑿U為何不快,說與我知道可好?”
許多人都好奇,茶花夫人為何能讀得天佑帝恩寵許多年。與寵幸宮內(nèi)嬪妃不同,天佑帝愿意為她拋家棄國,跳出那個大楚的權力中心,只為和她廝守在一起。卻沒人能夠想到,在只有他們二人的地方,她不是茶花夫人、他也不是天佑帝,他們只是阿蠻和她的夫君,只有彼此。
天佑帝柔情相問,可他口里的阿蠻去不做回應。稍時,只聽得聲聲啜泣。
天佑帝趕忙將她扶正,拿了帕子給她擦眼淚,卻見茶花夫人一雙杏眼煙籠霧罩,目光游離;水光盈盈,眼眸含淚,兩腮泛著嬌紅,那水嫩紅潤的小嘴中還不是吐出兩個字,“夫君!”問她什么也不做答,只是重復著這兩字。
過了片刻,倒不念叨夫君了,開始吵著要酒吃,“就要在第合歡殿西首第三課桃樹和第五株茶花之間埋得那一壇,那壇是夫君與我一起埋下的,三年了,一定很是醇美。”
天佑帝這才知道,原來今日他回來得晚了,茶花夫人一人對月獨飲,竟醉了。就在這三郎與美酒的呼喚間,竟靜靜地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朝堂上下震驚于從茶花山莊送出的一則圣喻:即日起,皇帝不再在太極殿內(nèi)處理政務。一應事務皆在茶花山莊內(nèi)處置,每日由丞相收集歸納各部事項,每兩日一次前往茶花山莊匯報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