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與歸近乎氣急敗壞的吼了這么一聲。丹鳳眼里含了些,惱羞成怒的意味。
這東西消失了那么久,她找了那么久,如今卻被鳳策拿了出來。
她又不傻,豈能不知道鳳策的用意。
她明明已經(jīng)在心里無數(shù)次的告誡自己,千萬要冷靜,要沉住氣,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這個她至今都還沒能揣摩透的鳳策面前露出一丁點兒馬腳或者泄露出一點不能有的情緒。
她怕自己只因行差踏錯一步,就在與鳳策下的這場棋局里,處于被動,最終落個滿盤皆輸?shù)南聢觥?p> 可即使如此,她卻還是在看到這塊曾經(jīng)被青絡(luò)視若珍寶的玉石上,失了分寸自亂陣腳。
百里與歸自持的散漫孤傲、漫不經(jīng)心,全都在青絡(luò)身上,或在關(guān)于青絡(luò)的事上,全都在這頃刻之間,消失無蹤。
從前他沒死的時候是如此,如今他死了,也是如此。
這亦是命。
想到此處,百里與歸也不理會鳳策太過明目張膽,不知忌諱投過來的略帶探究的目光,似有自嘲的咧嘴一笑。
傾城絕色的面容上倒是因嘴角的弧度平添了些許暖意,但那雙丹鳳眼里劃過的那一抹顯而易見的痛色,卻足夠讓人悲憫,足夠振動人心。
林卿扶看得心中一突,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心頭蔓延開來,準(zhǔn)備好的說辭也似是在此刻亂了套,張了張嘴,亦是半字都無法說出口。
他手上這塊沉甸甸,在這冬日是冰涼入骨的物件,現(xiàn)卻像燙手山芋般。
按計劃,這塊燙手山芋此刻應(yīng)該落在了百里與歸手里。
而他,也該與她談起正事。
可林卿扶一想到青絡(luò)在百里與歸心里的分量,不過頃刻之間,他就有了反悔之意,不想放下了。
她到底是有多在意那個人。
那個人又能在涼薄冷血的百里殿下心里有幾分分量。
他自詡智謀無雙,自詡聰明絕頂,卻也始終未能看透。
可他卻知道,此刻明明該是高興的他,是該慶幸自己的計謀成功的他,為什么他會覺得胸口有些漲有些悶,連帶著心里也多了些從未有過的微妙感受。
這個對旁的人,對自己的屬下,甚至是對自己的子民,也都是從來冷淡,從來不假辭色的百里殿下。
也只有在關(guān)于公子青的事情上,才會失控,才會表現(xiàn)的不那么拒人千里。
也只有這個百里殿下,才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才會不惜一切,也要奪下青絡(luò)的東西。
也只有她,才肯不顧自己的安危,為了區(qū)區(qū)一物件,就將自己的軟肋暴露在眾人眼前。
待適才因握住茶杯稍稍暖和了些的手指在寒冷的空氣里開始泛涼,百里與歸的手才不甘心的曲成拳收了回來,無力的垂在身側(cè)。
幾乎同時的,百里與歸眼底的哀痛被換成了漫不經(jīng)心。
乍一看,她現(xiàn)亦是冷若冰霜,不近人情,風(fēng)采無雙,大敗濯國決勝千里的百里殿下,似乎剛剛那個滿眼滿心只有兒女情長的人,不是她。
可分明是的。
三尺之上的神明,看得清清楚楚。
但這百里與歸一前一后的表現(xiàn),又分明判若兩人。
若非是林卿扶將她適才表露出來的悲色盡收眼底,恐怕他也會認(rèn)為自己今日,會因高估了她對青絡(luò)的情意,低估了她的無情,而鎩羽而歸。
百里與歸知道這塊玉石既是落在了鳳策手里,就不是那么容易拿來的了。但她也沒蠢到靠硬搶,與鳳策鬧個魚死網(wǎng)破的結(jié)局。
畢竟鳳策拿出這塊玉,就已經(jīng)表明了,他是有目的的。
百里與歸睨了一眼那塊巴掌大小的玉石,帶著幾分狠絕下定決心,若真的到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地步,她也絕不會讓那塊玉落在鳳策手里。
她是有些不死心,但也沒再在面上顯露出來。
畢竟這種被人拿捏住命脈的感覺,不怎么舒服。
更何況她是百里與歸。
向來驕傲,自詡無雙的百里殿下。
但就在此刻,她也不得不承認(rèn),青絡(luò)是劫數(shù),也確是她的軟肋。
這塊玉石并不貴重,她公主府的庫房里比這更為上乘的玉石都數(shù)不勝數(shù)。
可盡心雕琢的絕世美玉,也不能驚起百里與歸心里一絲一毫的波瀾。
但這塊玉石,對于失去了青絡(luò)的百里與歸來說,意義非凡,彌足珍貴。
林卿扶自然是知道這塊玉石的分量在百里與歸這里與那副名喚孤芳自賞的畫的分量不相上下,所以今日來才這般有恃無恐。
他側(cè)了身,懶懶的靠在身后的木欄上,很輕佻的挑了挑眉,卻沒有再將手中的玉石遞給百里與歸的意思。
兩人雖都對方都揣著自己想要的東西,寧愿僵持,也不肯先向?qū)Ψ椒€軟。
但為了這塊玉石,百里與歸原本快要耗盡的耐心又添上了許多。
其間頻頻來提醒她,慕雁已經(jīng)回府的婢子也識趣的閉了嘴。
慕雁是個麻煩,眼前這個又何嘗不是,婢子不敢多想,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這般過了許久,兩人之間也再無話。
林卿扶懂得見好就收,畢竟以百里與歸的脾性,若真的在這里鬧起來,他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他眉目清亮,俊逸的臉上掛了笑意,更是讓人如沐春風(fēng),提不起任何防范之心。
百里與歸微微瞇眼,帶著幾分審視與警惕。
他越是這樣,她越不信他。
能趕在她前面神不知鬼不覺的找到這塊玉石的人,她又怎敢小看。
林卿扶察覺到百里與歸先不善,面上笑意不減,一手穩(wěn)穩(wěn)的拖著玉石,用另一只手從懷里掏出一卷被殷紅綢帶系好的似上了年頭的黃紙,緩緩開口:“只要殿下肯與鳳某簽了這張名為天下的婚書。
無論是在我手上的,還是什么別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都?xì)w殿下。”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止有青絡(luò)這么一樣?xùn)|西。
如果鳳策提的別的什么,哪怕他是要的是這個天下,她也可以為了青絡(luò)留下來的東西,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將天下拱手相讓。
可他提什么要求不好,非要與她提及婚書,非要在她面前提及婚事。
如此,就算是她百里與歸心里再想要這塊青絡(luò)留下來的玉石,也不得不打消這個心思了。
若鳳策明言要這天下,她亦可將籌備好給百里奚的京昭,給他雙手奉上,只為這一方玉石。
可他沒有這么做。
她亦不會違著自己的心,為了一塊玉而妥協(xié)。
因為她如今,已是青絡(luò)的妻,這一輩子的妻。雖不為人知,雖名不正言不順,但只要她一人認(rèn)定了這件事。
這便足夠了。
若是青絡(luò)的遺物和自己能睹物思人的物,必須讓她毀去對青絡(luò)的情意,委身于旁的人才能換來,那她寧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