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凝扶我坐下,我瞧著滿堂菜肴,頓時覺得此地溫暖如春。
她笑道:“這些便是王爺待您的心意了。”
我莞爾道:“他也有心了?!蔽页錾希笾恋鄱?,常年見四季轉(zhuǎn)換,春桃夏荷,秋菊冬梅,皆是一應(yīng)見慣的顏色。而那些吃的雖說精貴,也無非是些中原的吃食。
他此番搜羅來的這些東西,俱是異域的物件。細長的鐵釬嶄新,泛著銀光。眉凝拿起一支,鉗著一片薄如蟬翼的肉片,放置在爐火之上,少頃,但見它滴下幾滴油腥,又過一會兒,眉凝將其放到我的碗中。肉色晶亮,有光澤,邊緣呈現(xiàn)出將焦未焦之態(tài),我揀了放進嘴里,咬上去便覺得脆軟適中,芬香宜人,可口至極。我笑著沖眉凝點了點頭。
適時,底下做著的王公之婦人們才敢動筷子。她們見過的稀罕玩意自是不少,但,唯獨吃這一樣,怕是也識有所不及。
蓋因斛朝地大物博,各處風物不同,那么,吃食更加迥異。南行船,北走馬,南湯水,北干糧,南吃甜點,北食細饗。
我低頭一笑,原來,從前看過的書,都還在腦中,從未離去。
陸夫人說道:“王妃今日之宴席,如妾身昔年在塞外所見?!?p> 我疑惑道:“陸夫人還曾到過塞外?”
陸夫人含笑道:“是?!?p> 旁邊的柳夫人便問道:“那塞外與咱們這有何不同?”
陸夫人答道:“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塞外之風光,與咱們這里仿佛云泥,依稀記得那是妾身幼年的時候,父親戍守邊關(guān),妾身與母親隨父親前往。有一次站在城樓上,眺著一望無垠的荒漠草地,就覺得天地浩大。此詩才映入腦海,可見王摩詰的筆力之深。”
我道:“原是這樣,太祖皇帝也曾找人編纂過他的詩選,我還得過一冊?!?p> 陸夫人盈盈笑道:“妾身意不再夸贊他的詩,而是想說,他的功勞?!?p> 我滿腹疑竇,問道:“他有何功勞?”
陸夫人拿起一柄鉗子樣式的東西,呈現(xiàn)在眼前,說道:“這便是他的功勞?!?p> 柳夫人道:“陸夫人這是何意?”
陸夫人道:“妾身并非胡吣,昔年在渭城,常聽鄰間舍人說道許多王摩詰的事跡,這便是其中一件。王摩詰初到邊關(guān),嘗到店家為他炙烤的羊肉,便覺美味,但做起來,實屬不便,于是他匠心獨運,就將原本中原的鉗子略作改造,便成了我手里的東西,異域之人將其稱之為喀拉,乃是利器的意思?!?p> 我笑道:“難怪,我剛才竟將它錯認為鐵釬了?!?p> 陸夫人回答道:“王妃不識,也是常事,妾身也不過是耳聞?!?p> 那邊陳夫人道:“想那蘇東坡也有做回鍋肉的功勞,油鹽姜蒜、佐料調(diào)汁,改了一遭后,便成了他獨有的東坡肉。王使君也有此天分?!?p> 我頷首,說道:“都說了這么久了,都快些吃,等會冷了,就不入口了?!?p> 底下只聽得異口同聲地應(yīng)諾。我含著笑容掃視她們,心中的疑惑又多冒出一重。
陸夫人無緣無故為何談及利器二字,莫非她的丈夫要投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