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病重期間，我有孕之身名為協(xié)理，實則主理后宮一眾事宜，那時候，無人敢動我以及腹中的孩子，過了五六個月，我平平安安地誕下瑗兒，未足月，桓礬就封她做了公主，賜號月煌。月乃清幽澹靜之物，而煌從火，有明亮光耀之意思。桓礬定下這個封號，意在此女溫柔端莊，貞靜明朗。我心里思忖著，月屬太陰星君，火是祝融之物，一陰一陽，若是處置得當便是風調雨順、萬物相適，若是一個不小心，陰陽相沖，則水火不容、一生坎坷。
想到此處，原要為她爭一爭，擬一個更好的名號，現下也就擱置一邊，落花流水隨舟去，順遂天意吧。
我撫案上之書，細細翻閱，曉漪走到一旁說道：“小柳帶著人來了?！蔽姨а劭戳丝?，是一個婦人，帶著個幼童。婦人見著我，便立刻跪地磕頭，說道：“娘娘，賤婦也不知犯了甚么錯，請娘娘明示?！鄙ひ糁须[隱有哭訴凝噎之感，再看她的眼角，淚痕猶在。
我眉頭微微軒起，曉漪當即道：“柳內監(jiān)，就是請人來問個話，怎地就讓人家哭天搶地的？”
小柳俯身拱手，回道：“實在是九大娘心系家中小幺兒，才如此的，并非奴才的意思。”
那婦人連忙止住了哭聲，恭恭敬敬地低著頭，說道：“娘娘明鑒。賤婦與柳內監(jiān)從無干系，前幾日他忽地命人將賤婦擒來，說有幾句話要問。賤婦一一答了，可柳內監(jiān)不信，將賤婦夫家一干人等悉數拘了起來，要挾賤婦?！?p> 小柳辯駁道：“娘娘跟前兒，你自己個兒說，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有無跟我說實話？”
九氏眼珠東溜，不敢望向小柳，支支吾吾地道：“賤婦也是情不得已?！?p> 小柳剛想出聲譏諷，曉漪便擋道：“你且說來。”
她微微地將頭抬起來，這張臉似曾相識。腦中靈光閃過，我詫異道：“你莫不是？”九氏微微一笑，早已沒了一進來時候的惶恐不安，道：“正是，賤婦正是春枝。”無怪乎她自稱賤婦，若是宮里的人稱是奴婢、婢子皆可，若是宮外之女子稱妾身、民婦也就罷了。她甫一進來就自降一等，那便是宮里出去的，回來了就是罪人。她娓娓道：“賤婦從前侍奉過傅娘子?！睍凿粢苫蟮赝断蛐×黄?。小柳解釋道：“便是瑛姬?！辩е鄱贾巳缋棕灦?，曉漪了然地點了點頭。春枝繼續(xù)說道：“自傅娘子被黜，賤婦見棄于宮廷，不為同僚所容。賤婦暗想著，此處不活，移到他處，或者能有一線生機。于是，將體己錢拿出來，買通門官，在拖去亂葬崗的一堆死尸之中爬了出來?！彼拿碱^流露出哀愁，聲音仍舊兀自如風散云動。她道：“賤婦在帝都人生地不熟的，做慣了伺候人的差使，乍一出來，只覺得天地浩大，不知何處為家。在茶寮歇息的時候，恰好聽聞有一商隊從帝都返鄉(xiāng)，途經賤婦的故鄉(xiāng)，毫州，便找了商隊當家，順路回去了?？商煊胁粶y風云，賤婦回了毫州不足兩年，春日里一滴雨水不見，那一年毫州大旱，為尋出路，又到了帝都。”曉漪呵地一笑，說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春枝半點也沒露出怯相，只道：“正是這個理兒，賤婦感嘆因果之事。到了帝都，又得去找差事做，否則家里那口子在毫州能悠哉悠哉地做個私塾里的教書先生，可來了這兒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哪件事不要做人家妻室的親力親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