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戰(zhàn)術(shù)研討
又是一個。
阿諾微側(cè)身，擋住左邊向安安投來的不友好的目光。
昨日在馬蜂追兵下，狼狽歸來的他們，引起了不小的動靜。他們清晨回來，虬龍失重落地的巨響，嚇醒了很多尚在睡夢中的貴族，更別說一只只被擊落的巨蜂，掉落在城中各個角落，讓出門查看的平民誤以為天災(zāi)降臨。
自己劍上的胡楊樹和血淚印記，被人們認出，經(jīng)過一天的時間，對安安身份的猜測已被傳得沸沸揚揚。
今早伯爵邀請眾人前往衛(wèi)城議事廳商談昨日之事，一路上已有不少如方才那人一般，投來憎惡的目光，更有甚者，阿諾感覺到一絲殺意。
他們真不該來奧斯比爾王國的。
阿諾緊了緊手中的長劍，現(xiàn)下仍穿戴著全身鎧甲。魔法騎士，在各國皆受到與團長級別的待遇，成為中心魔法團專屬護衛(wèi)的榮譽，更是獲得民眾的羨慕與贊許。若今日是在他國，而不是奧斯比爾，阿諾走在街上，估計會遇到一大批崇拜者。
然而，此刻他護衛(wèi)的是奧斯比爾王國的頭號敵人。
被懷疑成幫兇了吧。阿諾想著，對這種懷疑不屑一顧。
“殿下?！眲傋哌M議事廳，伯爵就迎了上來，眼中滿是心疼。
“伯爵?！毙菹⒁徽旌?，王子已恢復(fù)了精神，但心事重重。
“各位，請坐吧?！辈粞埻踝幼鬃?，自己則退居次位，同時邀請其他三人坐于自己的對面，是為客座的首席。
議事廳也是一個四周皆為廊柱的開放式空間，逐排上升的石座椅圍繞著中央空地，成圓形，整個房間約莫直徑達30米。此刻伯爵的身后已三三兩兩坐了一些人，皆穿戴皮甲，想來是守城軍的官員。
“殿下，請恕老臣自作主張，僅讓軍隊的官員參與此次討論，其他人在場只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辈粽f話間，望向安安和阿諾。
阿諾領(lǐng)會了伯爵的意思，看到身旁的安安會意地朝伯爵笑笑。
“什么……麻煩？”但王子卻為明了，茫然地問。
“咳咳~~殿下，”伯爵身后一位臉色不佳的男子邊咳嗽邊說，“臣等深受王國信任，從伯爵的家將成為安弗普瑞爾城的官員，與伯爵一樣，能夠理解殿下為國考慮，才會邀請強有力的盟友，加入我國內(nèi)政。但……咳咳……咳咳……”
男子還未說完，劇烈咳了起來，身旁兵長裝扮的一人趕緊輕拍他的后背。
“拉米歐團長的意思是，”身旁羅伊斯接過男子的話，繼續(xù)說，“我等均能理解殿下的用意，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安安小姐參與我國內(nèi)政的討論。因此……不讓他們知曉為好?！?p> “你們也這么看重輸贏嗎？”對于安安身份的傳言，王子其實也有耳聞，此刻聽到下臣提起，臉上有些惱怒，“十年前的戰(zhàn)役，是我們借著莫須有的罪名進攻他國，戰(zhàn)敗后還不知悔改，憎恨、辱罵一個無辜的女子，借此來泄憤。我們奧斯比爾王國就是這樣的嗎？”
王子站起身，言語激動，雙眼通紅地看著在場的人。
王子聲音不大，阿諾卻覺著十分有穿透力，直刺進自己的心臟，恍惚間看到了王子身后站著一個偉岸的男人，那張與自己相仿的臉龐正朝著自己笑。對了，男人曾與自己說過相似的話。
在場的人沉默著，驚訝于眼前這個八歲的孩子，能說出如此慷慨激揚的話。伯爵張大嘴看著王子良久，然后欣慰地笑了。
“殿下，您這可是不打自招啊。老臣可沒說懷疑安安小姐是‘血魔女’大人?！辈裟笾掳偷暮殻α似饋?。
“呃，這……”王子被這么一提醒，才發(fā)現(xiàn)自己方才一席話，等同于默認安安就是“血魔女”，滿臉尷尬，有些不知所措。
“呵呵，不要緊，不要緊，殿下方才那番話很有魄力，頗有先王之風，慢慢來。”伯爵安慰著，仿佛一個看到孫兒成長超出自己預(yù)期的長輩般。
王子和伯爵如爺孫般的互動，讓其他人稍稍松了口氣，
“咳咳……殿下英明，臣作為武士，有自己的驕傲，很清楚戰(zhàn)爭的輸贏，緣由眾多，并不是靠一個人能左右的。也正因此，今日在這里的人，對安安小姐，不，霍恩大人，只有尊重和敬仰之情，絕無惡意。”
拉米歐團長順過氣來后，向王子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說到最后，更是起身向?qū)γ娴陌舶残辛诵卸Y。
“既然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也無需隱瞞了。”安安撫摸著膝上的胖胖，開口說。
伯爵伸手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
“我對貴國內(nèi)政沒有任何興趣。來此，只是依約來做我該做的事情。英格拉姆，我們的交易，從踏入奧斯比爾國界開始，我就已經(jīng)開始履行了?！卑舶矎娬{(diào)著自己的目的。
“明白了。不管您和殿下的交易為何，老夫相信霍恩大人，必不會傷害殿下的，對嗎？”伯爵向安安確認著，獲得了對方肯定的回復(fù)。
“那么我們可以開始進入正題了?！辈舭残囊恍?，即刻嚴肅起來，“殿下，關(guān)于您在艾克特貝斯的遭遇，老臣已向幾名臣下轉(zhuǎn)述?！?p> 昨日回城后，王子休息的間隙，伯爵到他的房間仔細詢問了在艾克特貝斯發(fā)生的事情，聽后十分震驚，火速安排了今日的商討。
“嗯，當時場面混亂，伯父的情況我未詳細確認。事后是聽愛萊塔說，才知伯父應(yīng)是被巫師團控制了?！蓖踝踊貞浧甬斕靾鼍?，仍是心有余悸。
“嗯嗯，侯爵身體里的蠱蟲，我和老師在龍族群島的時候見過，據(jù)說是巫師團用來控制政要的慣用手段?！睈廴R塔解釋道，看向左側(cè)的安安，得到對方的肯定。
“巫師團太大膽了，竟然控制侯爵，挑起我國內(nèi)戰(zhàn)。現(xiàn)在還要謀害殿下?！绷_伊斯生氣地說。
“不，霍伯特公子，你弄錯了，”安安糾正他說，“他們不是想要謀害英格拉姆，而是想抓住他。”
“抓殿下？”伯爵驚呼，“這是為何？”
“自然有他們的用意。所以，霍伯特伯爵，”安安坐正身體，挑眉說，“安弗普瑞爾城的攻城防守戰(zhàn)，在所難免。”
這句話一出，整個議事廳嘩然。在場大部分是守城軍官員，聽到防守戰(zhàn)一詞，是既興奮又擔憂，私下里開始討論起防守戰(zhàn)略。
“聽說艾克特貝斯被叛軍占領(lǐng)后，咳咳……微臣就知道必有一戰(zhàn)，咳咳……”拉米歐團長說著所有守城軍將士的心底話，“只是沒想到，還擔負起護衛(wèi)王子殿下的責任，這是……咳咳……這是臣等的榮幸。”
“霍恩大人可知，進攻會在何時？”方才照顧拉米歐團長的兵長開口詢問著，臉上滿是躍躍欲試的興奮。
“多則七天，少則五日?！卑舶埠苡凶孕诺鼗卮稹?p> “哦？霍恩大人，是做過預(yù)測嗎？”伯爵露出疑惑的神情。
“沒有。只不過，臨走前，我在他們的軍馬和虬龍的飼料里，加了點……”她用手做了個小小的手勢，“瀉藥，至少需要五日才能恢復(fù)?！?p> 我的天。阿諾額頭冒汗，原來安安消失的那會兒，是干這種事情去了。
“額，原來如此。”伯爵也深感意外，估計是沒想到最強魔女之一，竟然用最普通的手段來達到拖延的目的。
“伯爵大人……咳咳……守城軍，大都是步兵，地面攻擊，臣已有相應(yīng)策略，但若敵人從水路和空中襲擊……”拉米歐團長說著，看向安安和阿諾。
昨日的馬蜂，保不齊來日攻城，還會遇到。昨天守城軍用弓弩射下的十來只馬蜂，僅是追擊阿諾等人的小部分。若是攻城，怕是這個數(shù)字的百倍吧。
“嗯……安弗普瑞爾是個小城，守城軍并未配備虬龍，空戰(zhàn)是我們一大弱點?！辈粽J同地點點頭，“羅伊，你的防御魔法能達到什么程度？”
不似拉米歐團長，伯爵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兒子。
“我與城內(nèi)其他兩位魔法師共同創(chuàng)造的防御魔法陣，僅能保護衛(wèi)城，若是像昨日那種馬蜂，倒還能堅持半天。但……若對方陣營也有魔法師……孩兒也不知道能防護到何等程度?！绷_伊斯為難地低下頭。
“阿諾德，你在魔法團受過虬龍騎術(shù)訓(xùn)練吧？”伯爵拍拍兒子的肩膀，轉(zhuǎn)向阿諾詢問，阿諾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要勞煩你五日內(nèi)訓(xùn)練出一批能騎乘虬龍、在空中作戰(zhàn)的士兵來。”伯爵拜托著，“內(nèi)戰(zhàn)爆發(fā)后，老夫料到會有這一天，便請城中貴族代為購買了三只虬龍。前幾日才到城內(nèi)，還沒來得及訓(xùn)練。希望來得及。”
“小侄盡力而為。要掌握駕馭，訓(xùn)練至少需要一月。時間倉促，我主要教授作戰(zhàn)中的要點吧。請大人挑選些膽大心細的士兵交由我訓(xùn)練。”
阿諾知道五日能訓(xùn)練出一批虬龍騎手，實屬困難。但這是唯一的方法，再加上他們從艾克特貝斯騎來的兩頭，五只虬龍至少能抵擋一陣。
“問題在水路嗎？”伯爵欣慰地笑了笑，隨即臉色又沉了下來。
“水路有什么問題？我奧斯比爾是海洋王國，每個城池的守城軍均配備艦船，每年更是對守城軍進行水上作戰(zhàn)的訓(xùn)練?！蓖踝右苫笾?。
他的話一出，伯爵及其身后的眾人都似有難言之隱地回避王子的眼神，閉口不答。
“是老臣管理不當，安弗普瑞爾的艦船年久失修，能出戰(zhàn)的只有一兩艘。”伯爵還是說出了現(xiàn)狀。
“一兩艘？怎么會，伯爵大人？安弗普瑞爾雖小，但按規(guī)制，也應(yīng)配有五艘艦船。而且每年均有維護經(jīng)費下?lián)?，何來年久失修一說？”王子震驚，按理來說，不可能發(fā)生這樣的事情。難道伯爵的施政有道，只是謠傳而已？
“經(jīng)費？哼！伯爵大人任職國會長時，倒是年年收到。大人辭官歸來后，別說維護經(jīng)費，其他各項費用都是一年不如一年。連我們守城軍的年餉都是……”
“吉恩！”
越說越激動的兵長，被伯爵高聲喝止：“殿下面前，說什么胡話！”
阿諾即刻明白了其中含義。阿諾生在將門世家，長在王都衛(wèi)城，見多了官場弊垢，贓官污吏，自然明白與國王意見相左的伯爵在辭官后的處境，早年結(jié)下仇怨的政敵不免會乘機打壓。安弗普瑞爾又是小城，不具政治、軍事意義，減撥經(jīng)費、克扣軍餉，只要封地的城主不向上反映，國會是無法察覺的。更有可能，阿諾推測，現(xiàn)任國會長就是始作俑者。
“英格拉姆，你應(yīng)該放眼在如何解決現(xiàn)下問題上，而不是糾結(jié)過去的事情。”
看王子憤怒與難過參半的表情，安安插嘴說。王子聽后，咬唇低下了頭。
“可否……征用商船？”拉米歐團長提出自己的意見。
“不妥?！辈魮u搖頭，予以否決“兩方交戰(zhàn)，難免有損傷，我不愿讓他們賴以生存的商船受到重創(chuàng)。更何況，現(xiàn)在商船上配備的武器很少，短時間內(nèi)無法改造?！?p> “父親，孩兒有個大膽的建議?！痹诖蠹乙换I莫展之際，羅伊斯小心地說著。
“你說說看?！辈艄膭钪?p> “初代國王收服海中魔獸的壯舉，孩兒是從小聽到大的，大家應(yīng)該也是吧。”羅伊斯一一看向每一位在場的奧斯比爾人。
“這個大家都知道?！?p> “是的。”
大伙兒紛紛回應(yīng)他。
“記得沒錯的話，這個故事的結(jié)尾曾提到，初代國王與海獸結(jié)下契約，如有需要，海獸將為國王世代子孫效力?！绷_伊斯點出了他建議的關(guān)鍵之處。
“公子的意思是……”拉米歐團長也立刻明白了他的話，看向王子。
“如若殿下允許，請讓小民協(xié)助殿下開啟這個血之契約?！绷_伊斯走到王子面前，向他請求著。
“羅伊，你有多少把握，開啟這個契約？”伯爵關(guān)切地問著。
“孩兒也只是在王都的魔法藏書中看到過，并不沒有確切的把握?！绷_伊斯雖提出此方案，但實際上自己也沒有十足的信心。
“殿下年幼，而海獸力量巨大，若召喚來后無法控制，恐會傷到殿下?！辈魮鷳n的是王子的安危，“霍恩大人，您覺得如何？”
當然，召喚海獸的建議確是能解決水路攻擊。伯爵難以抉擇下，向現(xiàn)場的黑袍魔法師尋求意見。
“可以一試。但……”安安看向王子，“就像伯爵所說，你年紀尚輕，能否召喚出海獸，千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嗯，若此法能為安弗普瑞爾解困，我愿意一試?！蓖踝又刂氐攸c了點頭。
“太好了，我這就去做準備?！鲍@得準許后，羅伊斯興奮地起身，向王子和伯爵告退，離席去準備召喚魔法。
“霍伯特伯爵，如此安排，安弗普瑞爾能否有戰(zhàn)勝的把握？”安安詢問，卻是懷疑的口氣。
“看來霍恩大人已經(jīng)察覺出來了。”伯爵憂心地搖搖頭，“即便殿下能召喚海獸助戰(zhàn)，但在未知敵軍兵力的情況下，老夫只能往最壞的結(jié)果去預(yù)估?！?p> “既然如此，伯爵沒有考慮過請外援嗎？”安安試探著。
討論這么久，伯爵始終未向在場的安安、愛萊塔和阿諾尋求幫助，也沒提過向周邊其他城池請求支援?，F(xiàn)在安安這么一提，阿諾想，她是不是已經(jīng)在考慮出手相助？那么自己也能得到出戰(zhàn)的允許了。
“您的意思是……”伯爵遲疑著，不敢開口。
“請別誤會，我不是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而且手無縛雞之力，實在無法成為你們的外援。不過，愛萊塔和阿諾德，可以借于你們?！?p> 聽到安安的話，阿諾心中大喜。如此，他算是獲得了安安的許可，參與此次攻防戰(zhàn)。
“真的嗎，老師？我也可以參加？”愛萊塔也高興地跳起來。這個丫頭早已在一旁躍躍欲試，可惜自己級別尚低，大家討論過程中都未考慮她，這會兒聽到安安的安排，甚是開心。
“嗯，好好表現(xiàn)，爭取做點成績出來。讓龍帝看看，我們家愛萊塔不是個笨丫頭?！卑舶补膭畹嘏呐乃募绨?，滿意地看到愛萊塔的臉刷地紅了起來。
“跟……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愛萊塔結(jié)結(jié)巴巴地反駁著。
“感謝你，霍恩大人。您的愛徒和阿諾德支援，定能成為不小的助力?！辈舾兄x著，當然眼中不免流露出一絲遺憾。
阿諾想，伯爵其實也是期盼安安能加入攻防戰(zhàn)的吧。只是一直礙于奧斯比爾人對安安的惡劣態(tài)度，不敢開口罷了。
“這樣還不夠吧？”安安繼續(xù)說，“就如拉米歐團長所說，戰(zhàn)爭不是一個人，或兩個人能左右的。他們倆加入，左不過是增加戰(zhàn)力，但還不足以讓安弗普瑞爾有戰(zhàn)勝的把握?！?p> “還有其他的外援？”伯爵不解。
阿諾也一樣不太明白。若說其他還有什么外援，便只能是周邊城池。但既然伯爵至今未提起，必是已經(jīng)考慮過向他們求援的可能性很小。那么還有什么，是只有安安知道的力量呢？
“你也見過的，阿諾德，”安安提醒著，“我們認識一個什么都能辦到的人?！?p> 阿諾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安安此刻會提起那個有一面之緣的魚人。
“可那只是位商人?！卑⒅Z回答。
“對啊，商人，所以能向他買我們想要的東西。比方說，兵力?！卑舶采衩匾恍Γ洲D(zhuǎn)頭對伯爵說，“不過價格應(yīng)該不便宜，不知伯爵是否愿意？”
伯爵與拉米歐團長兩人，疑惑地對視了一下。
“不知霍恩大人所說的商人是何許人？”伯爵問，他有些遲疑。
“這樣吧，我也正想去看看人魚像到底有什么特別，請伯爵與我們同行吧?！卑舶舱酒鹕?，做著邀請的動作。
“好?！辈粢搽S之起身，喚來侍從，“準備車馬，霍恩大人，我們?nèi)ツ睦?？?p> “碼頭?！卑舶舱f著，走出了議事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