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回兩英雄雪夜尋究竟,張承文一探神女洞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朧中,李飛云似是聽到了一陣抽泣聲,隱隱又傳來那婦人幾句罵聲:“今夜能不去嗎?”賈三郎一聲長嘆,之后又沒了聲音。李飛云正要叫醒身邊的張二哥,回頭看時,張繼已經(jīng)醒了。對著李飛云示意低聲,輕輕道:“有人來了!”
李飛云心下疑惑,又聽見屋頂一陣銀鈴,清脆無比,又消失不見。張繼低聲道:“走了!看來武功不低。”隱隱有聽見“吱呀”一聲,賈三郎喘著粗氣跑出屋外,只剩下那婦人哭泣不止,繼而一陣嚎啕。
二人心中大惑,張繼輕聲道:“此間多半便是姑射山了,快快穿好衣服,你我一同跟去瞧瞧?!碑?dāng)下背起李飛云,跳出窗外。
未走幾步,又瞧見月光之下黑影一閃,張繼縱跳之間尾隨其后,上下幾個騰挪間,借著月光只瞧見那黑影躍上了一間屋子,斗蓬衣下伸出臂膀來,竟然是個女子,那女子手腕一陣抖動,一陣銀鈴聲清脆無比,屋內(nèi)一人一陣笑聲,躍上屋頂,二人細(xì)看之下,正是日間與賈三郎一道的逐獵姓高的。那姓女子一陣嬉笑,挽著姓高的臂膀,閃縱之間離開。
二人心下越發(fā)疑惑,李飛云輕聲道:“跟上他們,且看他們要干什么?”轉(zhuǎn)眼出了村子,連日積雪未化,張繼順著雪地上的腳印沿途跟去,心下吃驚:這女子帶個人,一跳一縱間,這腳印居然兩丈開外才一個,這一手功力可委實不輕。
李飛云低聲道:“二哥,你須得踩著前面腳印,若是被發(fā)現(xiàn),只怕會惹來更多麻煩?!睆埨^點(diǎn)頭稱是,提氣運(yùn)功,起落間,正好踩在前人腳印上。
約行了七八里路,忽見前方一處斷崖,崖下萬丈深淵,對岸峭壁嶙峋,那腳印至此自然不見。張繼背著李飛云,正待縱身躍過,背上李飛云忽道:“二哥,你當(dāng)真以為前面那女子如此神通廣大,能帶個武功如此差勁之人輕松躍了過去?”
張繼搖頭道:“你便是無此一問,我也萬萬不相信,這山澗少說也在八九幾丈開外,以這女子的身手,頂多一躍三丈,斷無可能再背個人過去?!倍怂南滤阉鳠o果,張繼又怕留下腳印,不敢再來回走動。
李飛云道:“二哥,莫如我在亂石之后躲藏片刻,你且躍到對岸去瞧瞧再說?!睆埨^嘆口氣道:“只可惜,我沒有三弟那般高明的輕功,也無八弟那般敏捷的身法,如若不然,定可背你過去,左右也好有個照應(yīng)。”李飛云笑道:“此處若有風(fēng)吹草動,二哥只要縱身躍過來也就是了。”
張繼接道:“這也是?!闭f話間撩起長袍,束在腰間。縱身一躍跳過對岸,李飛云在亂石后面,暗暗叫好,這山澗至少八丈寬,只怕三哥八弟在此,也不能如此從容越過。
又一盞茶的功夫,張繼越過縱身躍過來,不住搖頭道:“對岸只是亂石積雪,莫說是人的腳印,獸痕禽爪也沒一個呀!自對岸向崖下望去,也是甚也瞧不見,莫非那二人失足跌落山崖不成?”
李飛云低頭沉思,張繼又道:“有人來了?!倍嘶琶Χ阍趤y石后面,不一時果然走來兩人,一個腳步沉重,另一個卻輕盈無比,張繼輕聲道:“賈三郎?”過不多時,李飛云也聽見一陣儂昵軟語,夾雜著腳步踩在雪地上的聲音越來越近,果然是賈三郎。
只聽見一個嬌柔的女子聲音說道:“你后悔也不后悔?”賈三郎卻也一陣柔聲道:“好不容易到了月圓之夜,才得與你團(tuán)圓,哪里還有什么后悔不后悔,只是你們這該死的破規(guī)矩,實在令人費(fèi)解,叫你我一月才見的一面......”
那女子呵斥道:“與你說了多少次了,這洞中得很規(guī)矩,也是你你胡亂編排的嗎?當(dāng)心你的腦袋!”
賈三郎唯唯稱是,那女子又口氣一變,做軟語道:“天上的牛郎織女,一年才得一見,咱們月月都能見得,瞧你還不知足?”賈三郎呵呵一笑,口中稱是,那女子又一聲嬌喘道:“郎君,要你背著奴家!”賈三郎呵呵一笑,口中嘟囔道:“轉(zhuǎn)眼便要到了,還要我背呀?”說話之間,卻還是背起了那女子。
亂石之后,張李二人瞧見那女子只在斗篷之下,露出白花花的四肢來,李飛云不住搖頭,張繼起身欲追,李飛云搖頭示意不可。
正在兄弟二人分神之間,賈三郎二人便在斷崖前消失不見了,張繼心下著急,慌忙搶步過去,左右尋找無果,李飛云說道:“這二人定然是下了深谷,你我再仔細(xì)找找。”二人沿著斷崖仔細(xì)搜索,卻依舊瞧不出任何機(jī)關(guān)來。
李飛云靈機(jī)一動,望著山崖彼端言道:“二哥你不妨再躍到對岸去,從對面觀瞧,定能找出端倪!”張繼依言又縱身過了對岸,他功力自是了得,耳聰目明自不必說,借著月光仔細(xì)觀瞧之下,果然在斷崖處山石凸起處,隱隱藏有繩索,張繼心下一喜,翻身躍回,對李飛云言道:“果不出你所言,其下藏有繩索,看來先前幾人,是借著繩索攀援而下了。”
張繼扯下身上披風(fēng)撕成布條,又?jǐn)Q做繩索,背起李飛云來綁縛結(jié)實,沿著鐵索攀援而下,未行多久,漸聞人語聲。二人倚在石壁上往下看去,只見一片雪色之中幾點(diǎn)火光閃動。
那火光愈行愈近,竟是幾個持著火把的女子,各個身披貂皮袍子,行路中發(fā)出叮當(dāng)清脆的響聲,顯然是出自一伙。幾個女子身后還領(lǐng)著一隊行人,大約有十來個,每人都身披大皮襖子,竟連頭面也遮住了。
張繼內(nèi)功精純,在夜色中看這些人也格外分明。而李飛云此刻功力盡失,往下看去只見一片濛濛不甚清楚。
張繼一聲哂笑,道:“看來今夜少不了一番拳腳功夫了。”
李飛云疑惑道:“哦?二哥看到什么了?”
張繼道:“下邊幾個女子引著一隊人走過來了,那一隊人雖然裹得嚴(yán)實還遮著頭面,可是看他們腰間的兵刃就知道絕非善類?!?p> 李飛云問道:“哦,他們都使些什么兵器?”
張繼瞧仔細(xì)了回道:“一個腰間別著一對子午鴛鴦鉞,一個盤著條三丈余的蛇鞭,一個拿著半月鐮,一個背著一對梅花鉤是個女的,這四樣都是外門兵器,可能不是中原武林人士?!?p> 李飛云接道:“三男一女,倒像是塞外四兇的慣用兵器,那盤著蛇鞭的是否腳印一深一淺?”
張繼凝目一看:道:“不錯,正是一深一淺?!?p> 李飛云點(diǎn)頭道:“那看來是這四人無疑了?!?p> 張繼望著下方道:“還有一個最惹眼的大漢,扛著一桿丈八霸王槍?!?p> 李飛云略一思索,道:“江湖上慣使槍法的不少,可能使得了霸王槍的好手,除了滄州神槍門怕也難找了?!?p> 張繼點(diǎn)頭贊許,又望著底下道:“這里面武藝最高的該是走在最左邊的劍客了,此人步履沉穩(wěn),雪地上的腳印近乎無痕了,但不知又是哪一路的高人?”
李飛云聞言一陣沉思,再也沒有對答,江湖上使劍的太多了,若不露上一手,他也不敢斷定這人是誰。
張繼身背李飛云,再也不敢往下爬了,只見幾個女子領(lǐng)著眾人行至一面石壁前,其中一個女子蹲下在一堆亂石中一陣翻找,突然一陣機(jī)關(guān)響動,石壁赫然洞開,亮出一條甬道來。眾人次第而入,石壁又緩緩合上。
眼見眾人進(jìn)了山洞,張繼背著李飛云這才一躍而下,二人行至石壁前來,回頭見不遠(yuǎn)處雪地中有一樹叢,張繼便接下背上的李飛云,道:“你現(xiàn)在行動不便,我扶你到那叢中先藏一陣,待我去這山洞中探一探虛實?!?p> 李飛云應(yīng)道:“看來也只有如此了,二哥千萬小心?!?p> 當(dāng)下張繼扶著李飛云到樹叢中藏好,轉(zhuǎn)身走到石壁前的亂石中一陣翻找,果然發(fā)現(xiàn)一石塊竟是固定的,試著左右一移,那石壁緩緩洞開,張繼微微一笑,躍身跳入石道之中。
甬道曲曲折折蜿蜒回轉(zhuǎn),竟似越走越低。以張繼的腳程,竟走了約半柱香還未到頭,正疑惑間路頭一轉(zhuǎn),前方豁然開朗,隱隱傳來人語歡笑喧嘩聲。
張繼往前走去,只見大道中間聳立兩根鳳柱,柱上刻著一對聯(lián)句:神女生涯元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再繼續(xù)前行,喧嘩漸盛道路愈寬,竟在山洞中擴(kuò)出一個蓮花狀的大廳來。
廳高數(shù)丈,四圍各都點(diǎn)起了火把,有持刀者數(shù)人漸次站列,正對面依著石壁有一高臺,赫然雕刻一只巨鳥,似鷹非鷹,似鳳非鳳。周圍石壁上又有數(shù)個山洞,不知伸向何處。
張繼不欲暴露行蹤,瞧準(zhǔn)了右邊最近的一個石洞輕聲閃入,又行了數(shù)步,他心中疑惑,緩緩前進(jìn),石洞似是變寬,左右有石門錯列,浪叫聲是正從里面?zhèn)鱽怼W屑?xì)看時,石門之上都刻著標(biāo)號,上有個“乙”字,聽了片刻,便心下明了,暗道:“這幫子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在此修習(xí)什么采補(bǔ)陰陽的邪術(shù)?倒像是開窯子的。”
想到窯子一節(jié),他不由一哂笑,微微搖頭,向內(nèi)行了數(shù)步。山洞冗長,石室不下百十來間,轉(zhuǎn)身處隱隱聽見賈三郎也在其間,張繼不再理會,原路返回大廳,又進(jìn)了對面的石洞。
留心處又見洞門口刻著一個“戊”字,原來此間山洞布局一致,是以十二天干標(biāo)記區(qū)分。
未走幾步,見此洞之內(nèi)雖與乙洞規(guī)格無二,卻是靜的出奇,徐徐潛行數(shù)丈,卻聽到石門之后室內(nèi)也住有人,只是各個呼吸沉穩(wěn),顯然都身懷上乘武功,當(dāng)下再也不敢大意。
這一回卻只是順著甬道一直向內(nèi),直至盡頭,赫然一間石門寬與別處,規(guī)格與其他不同。
張繼停在了石門前,側(cè)耳細(xì)聽里面動靜,石門內(nèi)一人呼吸似有似無,顯然內(nèi)功精湛無比,當(dāng)下更不敢大意,將雙耳緊貼在石門之上,屏住呼吸運(yùn)轉(zhuǎn)了一個周天,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左右,期間那人只吐納了兩次。
張繼心下大驚,暗道:“當(dāng)世的高人幾個能有如此的內(nèi)功修為?”又將他所遇的高人一一與此人點(diǎn)檢對比,或許只有自己的恩師,少林覺通、覺明等寥寥數(shù)人或可比肩。
他自知遇到了當(dāng)今天下為數(shù)不多的絕頂高手,左右思量之下決定暫避鋒芒,正欲撤腳轉(zhuǎn)身,豈料忘記了收氣隱藏:這一番閉氣太久,下意識的呼氣難免粗重了一些。石門內(nèi)的那人何等了得?已經(jīng)聽見了門外張繼的呼氣之聲。
“呼”的一聲,忽然石門打開。眼見石室中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自己,張繼嘿嘿一笑索性縱身一躍而入。
屋內(nèi)之人雖然早就聽出門外有高人,萬萬沒有想到,對方會突然縱身躍入,倉皇間朝著張繼就是一掌。
張繼身未落地,尚未瞧見對方面目,早聞?wù)骑L(fēng)呼嘯而來,不慌不忙舉起右臂來,迎頭也是一掌。
“嘭”的一聲,屋內(nèi)之人被震得后退,后背撞到石壁之上,借勢消去掌力。張繼也借勢凌空向后一翻,平穩(wěn)落在地上。
二人對掌各自吃驚,張繼一眼瞧去,只見對方滿頭白發(fā),身材微胖,分明是個老者,只是以黑布蒙面,瞧不出面目來。
對方冷哼一聲,整整衣襟,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是武當(dāng)派哪一位門下?”張繼也不答他,張口道:“你這一身功夫,早就不在少林寺眾位高僧之下,你又是何人?”
那老者聞言哈哈一笑,說道:“想不到你這后輩不僅掌法了得,見識更是不凡!不錯!老夫數(shù)十年苦練,自謂一身神功,早就不在少林易筋洗髓經(jīng)之下......”那老者忽然住口,吸了一口涼氣,再次問道:“武當(dāng)山上那干牛鼻子,是萬萬不能調(diào)教出你這么一號人物來,可你這內(nèi)功掌法出自武當(dāng)派無疑,說!你到底師承何人?又來此何為?”
張繼呵呵一笑,答道:“在下師承,實在無關(guān)緊要。至于在下來此的目的,正是為拜會洞主而來!”
那老者向前幾步,上下打量一番,緩緩道:“你既是來此拜會洞主,就該前去正廳,何故鬼鬼祟祟四下偷聽,還打擾老夫休息?”張繼也不爭辯,那老者接著說道:“不管你究竟是何人,只怕你進(jìn)來容易,出去難!”見他說話之間,早就暗暗提氣運(yùn)功,分明是要偷襲,張繼不敢絲毫大意,口中卻從容答話道:“哦?是嗎?”
那老者大喝一聲,原地跳起,雙掌交于頭頂,直如旋風(fēng)般襲來,張繼側(cè)過身去,左臂自胸前畫個半圓,雙腿微曲間,左掌推出,迎頭又接了一掌,三只手掌相接處又是“嘭”的一聲,張繼身形一晃,那老者凌空一個翻滾,落地間使了個千斤墜的身法,平平站穩(wěn)。
那老者見對方又接過一掌,似是全不在意,心頭不由怒起,猛然幾口呼吸,吐納之間丹田提氣兩臂運(yùn)功,大喝一聲兩掌齊發(fā),又是一招,掌風(fēng)呼嘯而來,張繼見狀右手腕一翻,扭腰提氣轉(zhuǎn)身間右掌向前,又接了一招。
二人接掌處卻看似綿軟無力,實則如萬頃波濤排山倒海般壓來,二人三掌一時間尚未分開,張繼見他掌力絲毫不弱與少林覺通大師,低哼一聲右臂略一彎曲,運(yùn)勁向前猛地一推,掌力又呼嘯壓來,只聽“嘭”的一聲,那老者后背衣衫綻開,又向后退了幾步,雙臂緩緩垂下,兀自喘息不止。
張繼撤掌而立,左右一陣打量,又情知這一番對掌已驚動了洞內(nèi)之人,抽身欲走,那老者卻忽然一身長嘯,高叫“道:來人!”,聲如雷吼穿墻透壁,緊接著一陣嗆咳,癱軟在地。
張繼見勢不妙,搶出洞去來到大廳,早見一堆大漢持刀提劍,呼喊打殺,當(dāng)下不敢糾纏,只朝著大門橫沖直撞,轉(zhuǎn)眼打翻數(shù)十人,倉皇間跑向了出口,眾人之間雖不乏高手,一時間又哪里阻攔得?。恐坏醚郾牨牽粗麤_了出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