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史記載,八百多年前,綃纓放出九罡怨池欲毀天柱,被擒之后不等天界發(fā)落就自廢了元神,只留下一座軀殼寂靜的躺在天界的天牢里,還是妖族余下部落連夜上天盜走了她的本體,后妖界封閉,世間便再無這位綃纓殿下的蹤跡,原來,已被妖族收斂入棺了。
般虞把手放在冰棺上,低垂著眼眸看不出神情。
我被凍得瑟瑟發(fā)抖,忍不住開口問道:“般虞,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
這次他沒有不理我,緩緩抬起頭,目光放到我身上,隱隱露出一絲笑意:“很快,就會很安全了?!?p> “???”我理解不了他的話,但心里強烈的不安感告訴我,接下來的會發(fā)生的,絕不是什么小事。
“般虞,你說清楚,你要……”
“嘭?。?!”
我話還未完,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這聲音不似從這大殿門外傳來,倒像是從天上傳來,平地突然炸響一個驚雷,將整座冰窖都炸得晃了三晃。我努力穩(wěn)住腳步,嘴里擠出一句破碎的:“怎么……回事?”
般虞抬頭一看,臉色微變,輕聲說了一句:“這么快就來了?!彪S機立刻飛身往出口去。
誰來了?我踉踉蹌蹌的看著他的背影,一咬牙也追了上去。
般虞飛得太快,我死追活追也追不上,等我氣喘吁吁的跑上臺階打開殿門,卻突然撞上一個人影。
“阿桃?你怎么從這里出來?”我抬頭,對上白影的眼睛。
大地還在震動,我無暇跟她解釋,匆匆道:“這是怎么了?”
白影也一臉茫然:“我方才去取蓮池水,忽然聽到動靜,以為是女王……這才跑了過來。你從冰殿里出來,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原來如此,我搖搖頭:“殿內(nèi)沒什么異常?!鳖D了頓,補充道:“這動靜不像是殿內(nèi)傳來的?!?p> 白影經(jīng)我這么一說,眉頭微微皺起:“不是殿內(nèi)……”
“白影姐!是結界外?。。 崩枥柰蝗淮篌@失色的沖了過來,停在我和白影面前,失聲道:“有人……有人要攻進來!”
“什么??。?!”白影臉色大變,“是誰???!”妖界退避三舍,在這一隅躲避了八百多年也未曾惹事,怎會突然有人來闖?而且聽這動靜,對方來頭不小。
“我……沒看清……”黎黎搖搖頭,回憶道,“只看到剛剛有一陣黑風吹過去了,還有……還有那個兇巴巴的神仙哥哥,他過正殿去了?!?p> 般虞和嘉諾?
白影臉色大變:“難道是神族?!”轉而憤怒的瞪著我:“說!是不是你們?!”她眼里燒著熊熊怒火,一點也不似方才熱切喚我“阿桃”的模樣。
也難怪,我和嘉諾前腳才進水晶宮,后腳就有人闖妖界,這如何能不叫人疑心?但我此時心內(nèi)一片焦急,根本來不及跟她解釋:“白影,先別說這些,快去正殿!”
“你別叫我!”白影一把甩開我的手,“枉我還誤認為你是女王的舊交好友,不想,卻如此對我們!”
我真是百口莫辯:“白影,不是我,你……你先別論這些!快去正殿看看!”
“輪不到你管!?。 卑子皳]袖扇了我一掌,這一掌灌了靈力,我被扇得飛出好幾步遠,“嘭”一聲砸在地上。
疼!
黎黎見白影大發(fā)脾氣,一句話也不敢說,瑟瑟縮在一邊。白影幾步上前單手拎住我的衣領,目光兇狠決絕,幾乎是咬牙切齒:“他神族若敢傷我妖族半分性命,我就要你陪葬!”
說罷將我提起來,側首吩咐一旁大氣也不敢出的黎黎:“叫所有人,速來正殿!”不等黎黎回答就白尾微微一搖,我看見兩邊景物疾速飛馳倒退,前方一座晶瑩剔透的大殿漸漸展露在眼前,好快的速度!我隱隱看見正殿之上有一黑影。想必,這就是正殿了。
竟如此快就到了正殿,我心中自苦道:“吃了白影一掌,倒少走些路,不知這筆買賣是賺了還是虧了?!?p> 想著想著,白影已停住了,但并未將我放下,而是拽著我的衣領往前。
我被她拽著,別扭著脖子抬頭張望,只見正殿之上站立的身影瘦弱纖長,可不就是般虞。他立于高高的屋頂之上,一襲黑衣迎著凌冽狂風,面色凝重,周遭怨靈四起,扶搖直上,叫囂著撲向天空,天色漸漸昏暗下來,不過腳下的震動倒緩和不少。他是在加固結界?
我自記事起,般虞都是一副死皮賴臉無所事事的不正經(jīng)模樣,還從未見他如此肅然,眼角眉梢的含水笑意幻化為絲絲邪氣,讓我一陣不安。
多想叫他一句,可我知道,他不會理我。
白影看見般虞站在屋頂操縱怨靈,驚得久久不能回神:“那是……?”
要知道操縱怨靈這種事,萬把年來也就綃纓曾經(jīng)做過一次,那時九罡怨池的怨靈雖有上萬,但真正能受綃纓指揮的不過幾千而已,饒是只有幾千,卻也可以沖破九重天撞向天柱,若非黎崇趕來及時,稍微攔了一攔,且天兵天將又調(diào)遣迅速,神族幾十員大小神將齊力鎮(zhèn)壓,才勉強阻止了怨靈的攻勢,隨著綃纓魂飛魄散,這些怨靈才四下逃竄。
可如今站在這正殿之上的黑衣男子,正召喚出大量怨靈修補妖界結界,妖界浩大,可這位男子身下怨靈似乎無窮無盡,怎么看也不止當初九罡怨池的幾千之數(shù)。
白影打量半晌,不知該上前還是退后,怨靈乃是妖族本家,操縱怨靈之術眾所周知也是妖族王室獨有,白影雖認不出這人是誰,但她卻看得出來這人是在修補結界,護佑妖族。
我趁她躊躇,忙四下找尋嘉諾的身影,方才黎黎說的,嘉諾也來正殿了。
嘉諾果然在!
我從不遠處的一叢草中找到他的身影,他正努力爬起來,藍衣服上似乎濕了一大塊,我凝神一聞,有腥味。嘉諾受傷了?
他爬起來之后,略穩(wěn)了穩(wěn)身形,抬眼一看般虞還在召喚怨靈,臉色隱隱有些發(fā)白,隨手削了一段細竹,“咻”一下朝著般虞的方向擊去,這細竹并未灌注靈力,卻仍然行得飛快。
般虞有所察覺,垂下眼眸俯視嘉諾,微一皺眉那細竹就停了下來,無力的朝地下墜去。
嘉諾已經(jīng)達到了吸引般虞的目的,抬頭沖他大喊道:“般虞!停手!??!”
但是般虞恍若未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繼續(xù)召喚怨靈修補結界,妖界在他的修補下漸漸穩(wěn)了下來。
嘉諾卻著急起來:“你不要命了?!般虞!別再召喚怨靈了??!你聽沒聽到??。。?!”說著就要往正殿的方向沖。
這廂白影卻注意到了嘉諾,怎能不生氣,白尾一晃就攔在了嘉諾面前,語氣極其不善:“說!你來我妖界,究竟有何目的?!外面,是不是你招來的天兵?!”
“滾開!本君沒時間和你纏!”嘉諾一把推開白影,欲再往前。可白影豈能放他,借著靈力一晃到他面前:“你想阻我妖族人修補結界?!”
她見般虞會操縱怨靈,又在修補結界,已認定他是自己人??醇沃Z試圖阻止般虞,怎么能不管?一手拽著我一手去攔嘉諾,她用著靈力,嘉諾單憑身手很難繞過,眼看著般虞召喚出的怨靈越來越多,嘉諾又氣又急,伸手指著我吼道:“好!你養(yǎng)的好屬下!你說!你就是想害他再丟一次命!是不是?!”
白影看他指著我罵,有些不明所以,我卻琢磨起嘉諾的話來,他說……害他再丟一次命?我雖被罵得一頭霧水,腦中卻開始飛速轉動起來,忽地就想起般虞那只已經(jīng)快被吸干血肉的手,嘉諾之前說的什么……這怨靈會吸人精氣?那……般虞如此打量召喚怨靈,那他的精氣豈非……?。?!
我趕忙抬頭看,只見般虞臉色竟異常的白,連那兩片永遠嫣紅到幾近妖冶的嘴唇都已經(jīng)退色,狂風吹起黑袍,隱隱露出藏在黑袍里的瘦弱的不成樣子的身軀,凝神一看,他的身子似乎在微微顫抖,似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般。
“般虞?。?!”我失聲一叫,可這叫聲卻被吹散在無情的狂風中,半句也沒有傳到他的耳里。
我用力甩開白影拽著我的手,要朝正殿奔去,白影正在晃神,這一個不防竟真被我給掙脫出去了,她顧不上來追我,攔著嘉諾道:“你剛剛的話……是什么意思??”
我頂著怨靈帶起來的狂風,朝正殿一路狂奔,耳邊紛擾嘈雜,我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等我跑到正殿下,般虞已用盡了力氣,腳下一個不穩(wěn),似一只破風箏般從高高的屋頂一路墜下。
我大驚失色,忙跑到屋頂下,瞄著他下落的方位撲身過去。
“撲——”般虞落在了我的身上,很輕很輕,輕得我不敢大力伸手扶住他。
我看著他白凈的臉,微微上挑的眼睛將閉未閉。
突然就不敢大聲說話,輕輕道:“般虞,你怎么樣?”
他伏在我身上,似乎有點沒緩過神來,半晌也沒動。我輕輕抓住他的手,已是一把纖細堅硬的骨頭,本以為自己會大聲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問他為什么一言不發(fā)就丟下我,問他為什么要傷害自己,本以為自己會歇斯底里,打他,罵他,可最終卻連眼淚也不敢流,千回百轉只擠出一句。
“般虞,你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