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大開發(fā) 話鋒
三葉草中隱藏起來的四葉草,鮮榨的橄欖油,以及酒莊木桶里高檔的葡萄酒。
一座綠意盎然的山,一處微風吹拂的草原,一座白色的建筑,構成一副別樣的景色。
啊,寧靜的午后,是多么的愜意,大概沒什么比躺在草地上,遙望天空飛向山頂?shù)镍B群,帶上家人朋友,在一塊紅紋條布上野餐,更親近自然的了。
一只藍色的小鳥,落在走廊上的窗邊,空無一人的地方,讓它覺得很安全。
“啾……”瞇起眼睛打盹,藍鳥悠然地休息,鳥兒也有困頓的時候。
但對于建筑里的人,安寧的午后從來都不不安寧,歇息用的時間,倒不如來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
“嗒嗒嗒!”“!”突如其來的一陣敲門聲,嚇得藍鳥張開翅膀,飛走了。
辦公室的門一開,屋內(nèi)正在批注文件的人,抬頭看向門口:“哦,老熟人?!?p> 起身歡迎同事,順手把水壺里的熱水,沖泡開桌子上準備好的綠葉。
“我來看看老朋友在做什么,沒打擾到你吧?”看外表來者的年齡不小,掖進腰里的白襯衣,兩鬢的白發(fā)加平光眼睛,第一印象不是企業(yè)慈祥的老領導,就是學校里的老教師。
搖頭笑著否認,同樣年齡不小的無框眼鏡:“瞧你這話說的?!?p> “人都來了還有什么打攪不打攪的,正好我要找你,坐在這聊聊?”
“好啊,我也有些話想找你談談?!奔毤毜孛蛄艘豢诓杷瑏砣嗽诜浩鸬撵F氣中,瞇著眼睛看向鏡片后的人影,笑吟吟地說道。
“開聊之前,可以猜猜看,這是什么。”
外面的藍鳥,已然繞了一圈,飛到院子里的樹上。
大概所有生物,被從美夢中驚醒都會感到不快,那藍鳥飛了一圈尋找安全的地方,繼續(xù)沒完成的午間休息。
經(jīng)過一番挑選,目光終于停在一支枝杈上。
爪子穩(wěn)穩(wěn)地停在樹枝上,藍鳥對樹葉包圍的地方很是滿意,它放松身體,把藍色的羽毛蓬松起來,變成一只藍色的圓鳥。
玻璃隔絕了話音,兩人坐在沙發(fā)上,圍繞紙上的內(nèi)容展開,討論著。
屋子里沒有別的什么東西,只有一張茶幾,兩立文件柜,一張辦公用的桌子。
雖然掉漆的樣子略微顯舊,但至少很整潔,很規(guī)整。
而墻上更是簡樸,白漆除了一個電燈的開關和空調(diào),就只剩下一只看時間用的鐘表。
時針和分鐘,此刻指向午間十三時三十四分,這個時間點,大多數(shù)人都已經(jīng)吃完午飯了,準備午睡休息,養(yǎng)足精神投入下午的工作。
“……”雙手握著大茶杯,平光眼鏡沉默了。
好像紙上是天大的壞消息,兩人的臉上,變成了不笑不冷的平淡,就像平常人的臉色一樣。
平光眼鏡:“確鑿嗎?不,不是質疑什么,只是……這不是一件小事,小則內(nèi)部混亂,大則我們和羊族的關系……”
遞出手里的紙張,無框眼鏡的手指,附帶著在桌面上敲了兩下。
“看看吧,交上來的措辭從來沒這么嚴厲過?!?p> “全然接受……毫無警惕……”果如無框眼鏡所說,一截短短的紙上,寫滿了類似的嚴肅詞語,無一例外地透著一股堅決的語氣,十分吻合彈劾的語境。
“滿口答應……面對高達……”越看越覺得觸目驚心,平光眼鏡后面的眼睛,越來越陰沉。
“咳咳,哼哼……”看見賄金兩個大字,白紙無字地映入眼簾,坐在沙發(fā)上的平光眼鏡,猛地嗓子里一癢,不忍劇烈咳嗽了幾下。
“酷酷酷……咳咳咳!想不到……他是……”手里的杯子也跟著晃動,半杯水燙到手指,平光眼鏡依舊覺著,身上和心里發(fā)冷。
“擦擦手。”“好吧?!苯舆^無框眼鏡的紙,平光仰在靠背上,緊閉著雙眼。
喘息了片刻,平光眼鏡張開嘴,問道:“該怎么處置?你們有定論嗎?”
“他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貪了,誰知道是不是還和狼族做了什么交易,把一些不該泄露的東西,在暗地里賣出去?!睙o框眼鏡語氣依舊平淡,即便外人聽著膽戰(zhàn)心驚。
“內(nèi)部的腐蝕尚且可以內(nèi)部解決,關鍵問題是牽扯到了羊族,已經(jīng)傷害到了……”
無框停頓了一下,平光眼鏡能聽出來后面的話。
捏住了手里的濕巾,平光眼鏡一字一句:“吉才高,他從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中間人。”回答得十分干脆,無框眼鏡直接答道。
“繞不開,必須給羊族一個交代?!?p> 毫不留情地給出最后結論,無框眼鏡道:“泄露軍事機密,人必須得走,其它的,咱們自己商量著來?!?p> 躊躇了片刻,平光眼鏡終于開口道:“你的意思是……公審?”
“……”“……”屋里陷入沉寂,兩人都不說話了。
無框眼鏡里閃過一絲精光,喃喃道:“公開……”
“公開審理,還要有媒體到場。”平光眼鏡接著說。
“這就有點……過了,依吉的職務,民眾知道了恐怕……”沉思了片刻,無框眼鏡遲疑地說道。“是,但是公審吉,能緩和一下羊族那邊的情緒?!?p> “給他們看看我們的決心么……”
在心里平衡了一下,無框眼鏡認為還是不公開比較好。
“不,我想只要讓羊族的人參與審理,他們不會不理解我們的苦衷?!逼蜃约业膯栴},無框眼鏡認為,只要和羊族洽談好了,不必把民眾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
“可是……我們不占理?!?p> 又一次沉默,這一次持續(xù)時間更長。
平光眼鏡率先打破平靜,開口說道:“真要談判,我們很吃虧啊?!?p> 我們兩字咬得額外的重,平光眼鏡似有所指。
臉上的煩惱幾乎凝成冰,苦惱吉才高捅出的天大簍子,無框眼鏡的眉頭越皺越深。
坐在沙發(fā)上,見無框眼鏡沒說話,說道:“真要想不出來,就暫時別談那個混蛋了?!泵碱^一抬,無框眼鏡問道:“什么意思?”
“獎罰分明,有罰威懾,有獎激勵。把吉刨出來的,你想怎么提拔他?”
“啊,能力本身沒有什么問題,自然要給個合適的職位,這是少不了的事情?!?p> “是啊,從基層干起,一路到這兒,供職二十幾年的吉,居然現(xiàn)在才挖出來?!逼焦庋坨R換了個姿勢,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桌子上,靠得更近了一點。
“肯一層層剝洋蔥,敢一鏟鏟刨樹根,這種人可不多見?!?p> 確實,追查吉才高,不僅要膽大包天,更要心細如發(fā),論平常心,誰也不敢把藤摸到吉身上,這可是真真正正,能稱得上藏得極深的大瓜。
“外幣,離岸證券,金融公司破產(chǎn),財產(chǎn)清算,從這些金融領域的門道,作為工作的出發(fā)點,這人很有頭腦和辦法啊?!?p> 平光眼鏡似乎很滿意那人的成績,直言要重賞:“依我看,倒不如大膽點,干脆獎到底,給他頂大一號的烏紗帽,將他跳級調(diào)到……”
對著附耳過來的無框眼鏡,一個極高的職位從平光眼鏡嘴里說出。
“嘶……這個位置,會不會太過了?要知道很多老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無框眼鏡驚訝。
他覺得給出低兩級的位置,已經(jīng)是足夠的了。
“呵,什么老不老,你我倒真的老了,再說了后生的,早晚有一天變成老人,到時候誰說?。磕銌??還是我?”平光眼鏡擺擺手,在他眼里都不是事。
“我看還是不妥。”搖搖頭不認可重用的意見,無框眼鏡:“倒不是不肯用人以賢,只是缺乏經(jīng)驗,強行把他拉上來,無異于害了他,也會害了公家。”
“我們可以教他啊,沒有人生下來就會管一個局,手把手地幫扶著,你還害怕什么呢?”
無框眼鏡擔心地否決:“不行,我心里還是沒底?!?p> 平光眼鏡又換了個姿勢,最近天有小冷,搞得他風濕痛。
“怎么了?老毛病犯了?”“老了老了,關節(jié)連一點冷氣都受不了了。”
仿佛在勸說無框眼鏡一樣,平光眼鏡服老,說道:“一浪更比一浪強,不能老指望我們這群老人,死釘著吧?”
經(jīng)過平光眼鏡這么一說,無框眼鏡也換了個姿勢,坐在沙發(fā)上。
?單人沙發(fā)上一凹,無框眼鏡突然想到了什么。
十幾年了,這張沙發(fā),還有房間里的東西……勾起剛搬進來時候的記憶,無框眼鏡掃視了一圈。
“再不的,你想想民眾,知道了有一個能官,還不是恨不得一路開綠燈,抬進八抬大轎里?雖然有時候感情樸素了,但理沒有錯吧?”
搬出民眾,似乎給無框眼鏡很大的觸動,只好嘆道:“唉,人不服老不行,讓你給一打岔,吉的處置到底怎么搞?”
“我看,就避重就輕,讓羊族派人來,參與審判即可?!?p> “話說回來,你還有多少天就到了退休的年齡?”
“我就比你多兩個月,不過別擔心,自然有人接我的班?!逼焦庋坨R臉上一陣的唏噓,幾十年前初入牌桌的經(jīng)歷,好像在眼前浮云般飄過。
“到時候全看這些年輕人,怎么選自己的路嘍,我們這群老家伙,到那個時候只能看著他們轟轟烈烈地干了。”
“只要公家有需要,要是我還活著,就會回來?!?p> “我也一樣。”
“我搞不懂,為什么不能和清水一樣?!?p> “我也搞不懂,但我知道一點,路是自己走的,至于通向何方,應當沒人比自己更清楚?!?p> “當當當——”拉著長音,時鐘準時地發(fā)出十四時的報時。
藍鳥被驚醒,也飛走了。
至于它飛向何方,沒人知道。
這是它自己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