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周末，程致遠照例去公園，找郝爺爺學功夫。不知不覺間，二人已相識兩年了。
郝爺爺正在盤膝打坐，見程致遠到來，道：“致遠，咱們先去那邊看看熱鬧，晚點我再教你?！?p> 二人繞過人工湖，程致遠聽到楊樹林中有人大聲吆喝：“小僧弘揚佛法，游經(jīng)貴地，盤纏用盡，借貴寶地一用，宣傳少林秘傳靈藥，籌些路費。誠蒙各位施主賞光，我代表我佛慈悲，恭祝各位男女老少福泰安康，如意吉祥。”
再走近些，發(fā)現(xiàn)樹林中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郝爺爺?shù)溃骸霸蹅內(nèi)ツ沁厴渖峡??！闭f著小跑幾步，身子向上一躥，腳蹬幾下樹干，輕而易舉坐上樹杈。程致遠爬上臨近另一棵樹，一手摟住樹干，向下望去。
只見一名僧人打扮的肥臉漢子正在向圍觀前排眾人展示膏藥，另一名僧人打扮的瘦削漢子站在圈中，口中還在吆喝：“天怕驚雷地怕荒，誰賣假藥誰遭殃，真金不怕火來煉，好藥當面來檢驗。光說不練假把式，光練不說的傻把式?！闭f著拿出一把戒刀，在手臂上砍了一刀。
圍觀眾人盡皆驚然。
瘦削漢子砍完，將刀放下，指尖抹了一點藥膏，涂在傷處，流血登止。當下笑對眾人，朗聲道：“說得美，夸得大，不如事實來說話。小僧手上這瓶藥膏，正是少林祖?zhèn)魇ニ帯鸠忟`。俗話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您家孩子淘氣，膝蓋手肘受了傷，不免留個疤痕伴一生，疼壞了孩子，更愁懷了大人，不過各位從此不用愁，金瘡靈藥走一走，保管傷疤全沒有?！?p> 程致遠聽他說得有趣，看向郝爺爺。郝爺爺面露微笑，低頭望著瘦削漢子。
瘦削漢子說完，見圍觀者并不買賬，笑道：“廟里靠師父，出外靠施主。各位都是達官貴人，俗話說有錢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您抬手不打笑臉人，拜托掌聲走一走，富貴吉祥全到手。拜托了，拜托了?！奔捯怀隹?，眾人紛紛鼓掌。
肥臉漢子見沒人主動來買藥膏，走到瘦削漢子面前，道：“師兄，咱們再露一手吧，不然大家不信。”
瘦削漢子點了下頭，朗聲道：“下面我和師弟表演正宗少林內(nèi)功，有沒有年紀大一點兒的男同志，配合一下表演?！?p> 圍觀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并無一人上前。
瘦削漢子笑道：“大家放心，內(nèi)功通絡，只為活血祛瘀，沒有任何危險，另外為了表示感謝，免費贈送生筋壯骨膏兩貼?！毖援?，一位老者走入人群，問道：“咋配合？”
瘦削漢子笑問：“大爺，您今年高壽??？”
老者明顯耳背，大聲道：“我七十九?！?p> 瘦削漢子道：“您老平時肩膀疼不疼，脖子硬不硬？”
老者脖子微微轉(zhuǎn)動，道：“硬，怎么不硬?！?p> 瘦削漢子對眾人道：“有沒有人認識這位大爺？”
人群中登時有人說道：“這是老李頭。”
瘦削漢子道：“大家聽李大爺?shù)目谝?，一聽就是營城本地人。事先聲明，我不認識李大爺，李大爺也不是我找來的，如果各位不信，可以換個人試試?！币姏]人異言，對老李頭道：“李大爺，我這就發(fā)功，您盡量放松，好不好？”
老李頭道：“你輕點扭俺脖子?！?p> 瘦削漢子道：“我不碰您脖子，您把領口往下拉點，我得把手伸到您衣服里?！?p> 老李頭解開領口紐扣，瘦削漢子從后將手伸到他衣服里，搭在他肩膀上，肌膚相觸。
瘦削漢子做完，對眾人道：“我能讓李大爺抖肩膀，而且要多快有多快，大家信不信？”
眾人笑望著他，突然人群中有人叫道：“不信?！?p> 瘦削漢子笑道：“信不信，咱們馬上見分曉。大爺，咱們開始了啊，你放松點，別端著肩膀。嘿，這肩膀是夠硬的哈。”對眾人道：“開始了啊。來，抖你！”話音剛落，老李頭肩膀開始跳動，連帶著手臂也一抖一抖的。
老李頭模樣滑稽，引得圍觀者一片哄笑。
瘦削漢子大聲問道：“李大爺，舒不舒服？”
老李頭道：“挺得勁兒?！?p> 瘦削漢子笑道：“快！”又是話音剛落，老李頭肩膀加速抖動。
瘦削漢子又道：“再快！”
老李頭便似過電一般，劇烈抖動起來，連帶著口中開始發(fā)出“嗚喔嗚喔”的聲音。人群中笑聲漸漸止息，大家均知老李頭肩膀跳動的頻率，已經(jīng)快到無法依靠支配肌肉完成。
瘦削漢子擔心老李頭經(jīng)受不住，當即將手抽出，道：“李大爺，您這次再試試轉(zhuǎn)下脖子，看看有沒有方便點。”
老李頭脖子向左一轉(zhuǎn)，竟十分順利轉(zhuǎn)了過去，許是好久沒轉(zhuǎn)這么快了，假牙居然脫口而出。瘦削漢子接住假牙，塞回老李頭嘴里，笑道：“大爺，您說話就說話，怎么還要咬人啊?！北娙撕迦灰恍?。跟著就聽老李頭道：“不硬了，我的脖子好啦?！闭Z氣透出欣喜。人群登時響起一片掌聲。
瘦削漢子招呼道：“來，把生筋壯骨膏送給大爺?！?p> 肥臉漢子將膏藥遞上，微笑道：“大爺，這兩片藥您下雨天貼在膝蓋上，保管您雙腿發(fā)熱，免受風寒侵擾。”
老李頭忙不迭謝過，接在手中。
肥臉漢子輕輕按住他手，道：“大爺，這張藥貼平時賣五塊錢，貨真價實，都是名貴中藥，根本不貴?？茨嫦啻认?，想必與佛有緣。您現(xiàn)在買，算您一元一貼，買十貼還再送兩貼?！?p> 老李頭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依舊靈活，道：“那我買幾貼吧?！蹦贸鲆粋€手絹，層層打開，里面嚴嚴實實包裹著各種面額的零錢。
肥臉漢子探頭瞧了瞧，道：“我看您生活也挺節(jié)儉的，不如這樣吧，您拿二十塊錢出來，我多給你打包幾樣靈藥，回家您試試看，用好了再來?！?p> 老李頭問道：“都有什么？”
肥臉漢子從紙箱中捧出瓶瓶罐罐，道：“這些都送給你，包您長命百歲?！?p> 老李頭一看給這么多藥，痛快付錢。
胖瘦二人開張之后，陸續(xù)有人湊近詢問。過不多時，紙箱中的藥賣得干干凈凈。郝爺爺見二人要走，當即招呼程致遠：“咱們下去，堵截他們。”程致遠依言，從樹上跳下。郝爺爺?shù)溃骸皝磉@邊?！崩@過樹林，來到公園東門。
門口守了一會，郝爺爺看到胖瘦二人向自己方向走來，低聲道：“看我給你表演一手，比他們的節(jié)目好看多了?！?p> 程致遠知道郝爺爺要收拾二人，捂嘴笑道：“小鬼兒遇到真閻王，他們可要倒大霉了?！边@句俚語是他從郝爺爺口中聽來的，這時剛好適用。
郝爺爺摸了摸他腦瓜，道：“看仔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