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身在狹小的號舍里，被旁邊號舍傳來的突然間如雷一般的一下聲音吵醒，迷迷糊糊間醒來的賈玝看了眼天色。
已是九日了，只是天還未白。
雖有點煩惱旁邊號舍的“多事”，但賈玝也沒有多做什么。
畢竟如今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都不容易。
從八號到十五號，鄉(xiāng)試期間，考生都待在狹小的號舍里，不能隨意出去走動，平時吃的也是大鍋飯。
不少讀書人本就是些缺乏鍛煉的文弱書生，單單在如此枯燥低劣的考場環(huán)境想要一直撐下去，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賈玝體質(zhì)極好，又跟過呂洗云在外面風(fēng)餐露宿過，因此號舍住宿條件雖然讓賈玝不喜，倒是也不會造成困擾。
唯一讓賈玝極為不想忍受的就是鄉(xiāng)試貢院給賈玝這些考生提供的葷腥甚少的大鍋飯。
對于養(yǎng)成“挑食”的賈玝而言，大鍋飯簡直就是豬食。
這種吃不好又住不好的日子，每年都會逼得一些考生棄考。
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孟郊一首《登科后》，的確道盡了寒門學(xué)子寒窗十年，苦盡甘來的暢爽和愉悅。
輾轉(zhuǎn)反側(cè)幾次后，賈玝才慢慢的又睡了過去。
直到卯時剛到，一陣清脆響亮的鑼鳴聲響起，貢院方面示意所有的考生都該起床了，賈玝這才又醒來。
接過衙役送到考舍的試卷，賈玝拿到打開后，看完了上面的三道題目，一道選自《大學(xué)》、一道選自《中庸》、一道選自《論語》。
和高考寫作文似得，重在開頭和結(jié)尾。
大周鄉(xiāng)試雖然分為三場，可實際上以第一場的三篇八股文最為重要。
仔細分析題目之后，賈玝皺了皺眉。
于賈玝而言，考題本身不算太難的，只是涉及到了朝廷如今如火如荼的新法。
賈玝如今在的榮寧賈府，屬于舊黨一派，舊黨如今的主流是抨擊新法的。
但此時此刻，賈玝肯定不能去過度抨擊新法的，畢竟這次鄉(xiāng)試的主考官就是新黨的官員。
新法受天子重視，賈玝早已了然，只是沒想到的是這一屆鄉(xiāng)試，天下居然會允許把新法擺在了正式科舉試卷上。
構(gòu)思了一段時間，心中有了成算的賈玝開始提筆書寫起來。
當(dāng)賈玝寫完，來回檢查了試卷上的內(nèi)容后，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逾矩的地方，總算松了口氣。
在賈玝書寫完沒多久，有衙役過來特地送考場“補品。”
這補品就是兩個半冷饅頭，以及一碗半冷的白菜蘿卜湯，上面還飄著一層肉眼可見的菜油。
賈玝對于這“粗糙”的食物，實在是不喜歡，隨便吃了兩口，就索然無味了。
隨著時間飛逝，隨著一聲代表考試結(jié)束的響亮鑼聲，衙役們很快就收了考卷，比發(fā)考卷的效率快的不止一點點。
夜晚，對著送完半冷半熱的“豬食”的要離開的衙役，實在是不愿意面對這大鍋飯了的賈玝出聲叫住了衙役。
流露疑惑，面帶兇相的衙役轉(zhuǎn)身看著賈玝。
沒多說什么，賈玝手指敲了敲大鍋飯，然后取出一塊玉玦遞到了衙役手心。
先是下意識搖了搖頭，繼而衙役看了看手中的玉玦，單看成色，他就覺得這玉玦不菲。
舍不得拒絕，猶豫了會兒，衙役貌似勉強的點了點頭。
賈玝見狀，心中微喜，不動聲色又是一袋銀子送出。
掂了掂，衙役眉眼透出喜色，給了個賈玝放心的眼神，隨后什么沒發(fā)生似得走了出去。
半個多時辰后，一個看似平平無奇的食盒出現(xiàn)在賈玝號舍里。
賈玝揭開之后，頓時有了餓意。
食盒內(nèi)最上面鋪著一份熱騰騰的白米飯，下面放著兩個菜肉包和三個精致小菜，以及一壺小酒和兩塊點心。
沒什么廢話，賈玝直接一手一個菜肉包，大口咬了起來。
皮薄肉多，真是美味！
吃飽喝足之后，賈玝心中頗為得意，果然，錢不是萬能的，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一連幾天過去。
到了八月十三日。
鄉(xiāng)試三場已經(jīng)考完了兩場，當(dāng)賈玝這晚在號舍里，如往常一般，怡然的吃著小酒，嚼著大肉。
賈玝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主考官和幾個考官正在下場巡視。
經(jīng)過賈玝號舍的時候，嗅到了里面?zhèn)鞒龅南阄?，主考官楊洵留意了下考舍號，記下后，不動聲色的繼續(xù)巡視起來。
楊洵出身寒門，提倡節(jié)儉實干，乃是新黨如今的中堅之一。
對于平時多有夸夸其談、鋪張浪費的豪門弟子，楊洵常是不喜的。
賈玝這種不與眾人“同甘共苦”，私自改善伙食的舉動，楊洵自然是心生些不快和排斥的。
但楊洵也不是官場小白了，對于這種沒有觸碰鄉(xiāng)試底線的舉動，自然不會當(dāng)場發(fā)作和揭露。
更何況，賈玝也不是楊洵發(fā)現(xiàn)的第一個私自改善伙食的。
花錢賄賂衙役，從而改善自己在考場伙食的事情，雖然不泛濫，但無論是鄉(xiāng)試還是會試都是有的。
念及沒有觸及鄉(xiāng)試底線，再加上官場多講人情，主考官念及衙役生活不容易以及這些能賄賂衙役的多是有些背景的，因此以往主考官們常是默契的睜只眼閉只眼。
待巡視完。
楊洵回去后，對照之前記下的號舍，就是讓副考官取出這些人的試卷來，其中就包括了賈玝的。
在副考官和其他考官注視下，楊洵閱著試卷，時而不滿意的皺眉，時而露出反感厭惡，時而又流露出思慮或滿意。
當(dāng)翻閱到賈玝的試卷時候，楊洵驟然眼睛一亮。
字實在是極好！
翻看了十幾份試卷，沒有一份的字是能比得上賈玝的，就連楊洵自己也是自愧不如。
特意注意起試卷的主人，楊洵見到賈玝二字，先是思索一下，很快就想起了賈玝這號人物相關(guān)來。
雖出身勛貴之家，實則有著清流之血。是齊山公的最小親傳弟子，大周極為有名的天才，昔日風(fēng)流神京的賈玝賈五郎。
對于賈玝這樣背景不讓人反感，有一手極好字的少年璞玉，楊洵之前對于賈玝的那點點反感剎那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欣賞和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