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如冰,江面上緩緩行進的船只破開滾滾黃湯,隨風浪搖擺,船頭朱紅的宮燈在朔風中忽明忽暗。
天邊星火璀璨,在紫灰色的夜幕里熠熠生輝,月華浮動,透過薄薄霧靄墜入一雙深邃的黑眸,光芒斑斕破碎。
一道清冷的身影立在船頭,青藍色衣袂翻飛,青絲融入身后的黑暗中。
思緒乘著濤濤江水一朝涌來。
三日前,一紙帛書從建康帝都傳到荊州桓家,使桓家如臨大敵。
帛書中道:大司空桓溫昔年戰(zhàn)功累累,如今朝廷痛失此良將已三年有余。其后人忠孝,駐守于故土為其守歲喪,帝感之,嘗夜不能寐。今逢新喪已過,望桓氏后人重新出仕,入宮出席今年的元日朝會。
每每想到此,扶嬴都會蹙緊眉頭,三年前她阿爹桓溫攝政,最終凄慘敗落的驚心場景仍歷歷在目。
那年,剛剛行過及笄禮的她,不得已以龍亢萬千百姓性命相要。
承諾帶著桓溫舊部永遠退居長江上游,不再過問朝中事,這才能保全桓氏一族。
如今三年過去了,她知道晉室一直不太平,少主年幼,勁敵前秦始終虎視眈眈。
桓家的密探早就探到最近前秦的勢力蠢蠢欲動,勢有一舉滅晉之意,而這封帛書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那個云波詭譎的朝堂,始終還是無法逃脫的。
恐怕這一役之后,無論結果如何,龍亢桓氏都再無安寧可享。
“阿姐,江上風這樣涼怎么不回艙里?”
從幕簾后探出半個淡粉色的身影,眨著泛起霧氣的杏眸,詢問般地看著她。
循聲,她回身向少女招了招手示意少女過來。
少女懵懵懂懂,慢慢踱了過去。
“輕蕁,明日一早我們就要到建康,那里一切不同家里,你可害怕?”
冰雪聰明的輕蕁聽出姐姐話中隱藏的擔憂。
“阿姐莫要擔心我,輕蕁已經及笄,懂得照顧自己?!?p> 慢慢地,兩人交疊著的雙手握緊。
忽而一絲細微的嘆息聲沒入身后翻滾的江水中。
“江上的風冷,去休息吧。”
說罷,她拉著輕蕁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清晨的陽光穿透一夜的陰霾,籠罩在徹夜狂歡的建康城上。
夏歷正月初一,元日節(jié)。
這一天上從皇族貴胄,下至庶民百姓,從早到晚都會歌舞宴會來慶祝新年伊始,朝廷也將朝會設在這天。
白天從中央到地方的官員齊聚宮中商榷一年中的商政要事。
到了晚上,在端門外燃篝火,擺宴席,群臣向帝王獻禮賀拜,祈禱晉室長久,新歲豐登,直至天亮才會結束。
上了岸,一行人換乘馬車穿越街巷。
幾許,馬車便停在了云龍門前。
此時門外甚是熱鬧,大大小小各地官員及其家眷,小姐丫鬟爭奇斗艷。
“姑娘們,到了?!?p> 丫鬟弄苒在車外小聲提醒。
兩人一下車,美憾凡塵的風姿玉貌霎時便驚艷得人群里連發(fā)驚嘆。
“這是哪家姑娘,生得如此俊俏建康城里似乎不曾見過?!?p> “莫不是龍亢桓家的兩個女兒?”
“是啊,早聽說桓家有二女,一個明艷端莊,一個嬌美可愛,說這長女內斂如陳年美酒,三女清純如山澗甘泉,皆是天生的尤物啊?!?p> “有什么了不起,桓溫的女兒,怎么敢出現(xiàn)在這里,就不怕因她父親無辜受累的人來尋仇嗎!”
“別說啦,以免節(jié)外生枝?!?p> 刺耳的話貫入耳中,輕蕁有些慍怒,作勢要上前與人爭論。
扶嬴趕忙拉住輕蕁的手,搖搖頭示意不要沖動。
騷亂還未止,云龍門緩緩開啟,從里面跑出來一個年輕的小內侍官。
他站到人前,扯著尖細的聲音高喊
“時辰到!各位大人入宮!”
眾人開始向門中緩緩行進時,輕蕁見此時無人注目,小心提起裙擺湊近扶嬴輕聲問
“阿姐,聽說建康城里有位謝氏公子,雖被拜為宰相,卻一直心向閑云野鶴的日子,不知今日可否見到?”
輕蕁說著,眼底光芒異動,似乎對此人饒有興趣。
而她聽到此人名字,眼中神色一凝,皺眉不語。
輕蕁繼續(xù)道
“剛剛在門外并沒有見到此人,不知是不是我們來的太晚了?”
“謝沉檠位列三公,按禮制入宮要走中東華門,不會來此?!?p> 扶嬴話音未落,身后突然傳來內侍官驚慌的聲音
“謝相入宮,眾人退避!快退避!”
循聲目光穿過人墻,一駕雕著祥云仙鶴,四角墜有漢白玉扣的馬車緩緩駛來。
馬車上虛掩著月影白紗,飛紗輕卷,一個淡藍色身影映入眼簾。
目如朗星,面若冠玉,墨發(fā)輕揚,風儀不凡。
退在兩邊的女子都要忍不住偷瞄上幾眼。
扶嬴也退到一邊,微微低著頭,表情冷漠。
馬車上這個未穿官服的藍衣男子她再熟悉不過。
三年前,就是這個穿著藍色衣衫的人立在她的面前,輕吐著父親的樁樁罪過。
那一刻仿佛所有人的命運都握在他的手中,只要他揮一揮衣袖就能將桓氏一族打入無間地獄。
那天之后龍亢桓氏就此落寞,而他,如今卻是名滿天下的藍衣卿相。
坊間流傳,不知從何時起這位鐘靈毓秀的謝相開始喜歡著藍色衣衫,究起原由,無人知曉。
晨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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