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樓閣的殘影拖扯一息尚存的清光,與小院里木樨樹冠叢交疊。
扶嬴對門而坐,面前是一幅戰(zhàn)地圖,她垂目仔細研究,不時停下思考。
弄苒從外面回來,腳步有些急促,利落地將門關緊后,又疾步到她身邊蹲下來低聲道
“姑娘,朱雀一事有了些其他發(fā)現,云深想在入夜后求見姑娘?!?p> 她合了圖,望望窗欞上昏暗的光,問
“謝沉檠還未回來?”
“剛剛派人去查探過,謝大人結束朝會后一直和其他大人們商討與前秦的戰(zhàn)事,方才結束,估計不出半柱香就會回來。”
思慮幾許她又道
“弄苒,你去將輕蕁喊來,另外準備些刺繡的東西?!?p> “是奴婢這就去”
不消片刻,謝沉檠果然邁著沉穩(wěn)如泰山的步子進了院子。
而早就等在門口的弄苒不急不慌,上前一拜道
“大人留步,我家姑娘此刻正在屋內和三姑娘討教繡花的技藝,不便叫大人在場,大人今日還是請回書房吧?!?p> 突聽她竟然對女工有了興趣,他唇角一彎。
心道這可真是個稀奇,沒想到游刃于朝堂與沙場的桓扶嬴竟也開始做些像個正常女子的事,不過轉念一想,這樣也才像話。
于是也就點了點頭。
“如此,也好?!?p> 望著謝沉檠漸行漸遠的身影,弄苒心下才長舒出一口氣。
轉身推門進去。
屋內,輕蕁與她二人的的確確坐在案前擺弄繡花針。
弄苒暗暗對她使了個眼色,她領會地微微頷首。
稍待輕蕁繡得認真,不能注意,她悄悄將手中的銀針藏進衣袖,隨即輕呼一聲。
“哎?這針掉到何處了?”
聞聲的輕蕁忙丟下手里的繡面。
“阿姐!你怎的如此笨手笨腳的,這銀針利得很,若是掉進衣服里面可是要不得了的?!?p> “我也是沒注意”
她低頭注視著輕蕁不停在她衣裙上翻找的手。
見怎么也找不到,輕蕁有些急了。
“弄苒,你也快來幫忙啊,怎么會找不到呢?”
“哎!來了來了?!?p> 弄苒這才裝作相當緊張的樣子過來幫忙。
而她從這兩雙手中精準地撈起輕蕁的手,平和道
“如此小的一根銀針任你們這樣翻下去,指不定會再掉去哪里,這樣,我進里面去換身衣服再出來同你繼續(xù)繡,怎樣?”
“是啊,三姑娘,這衣服換下來弄苒再仔細找找,現在這亂著,別再傷著三姑娘你?!?p> 輕蕁頓了頓,方覺得她們的話也有幾分道理,這才停手,不再動什么其他念頭。
“那好吧,阿姐你換去便是,可要小心些?!?p> “自然”
她二人見輕蕁又安安分分地重新坐回去,才起身,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內室。
是夜,涼風習習,簌簌的枯木枝葉后是燈火通明的建康城。
已經是這個時間,但長街上還是人聲鼎沸。
黑暗處,一雙璀璨的星眸靜靜遙望著這樣熱鬧的街巷。
仿佛一眼望去,在這熱鬧的聲影之后活生生浮現出一派詭譎奢逸之象。
“姑娘,來了?!?p> 弄苒沉聲提醒。
尋聲望去,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男子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來,帶著滿身肅殺與風塵。
“姑娘”
男子自懷中取出一塊暗黃的布片遞呈到她面前。
她單手接過布片,鋪開來一看,眼里的光芒漸成幽深。
布片本身并無什么特別,不同的是那布片的正中央用橙紅的顏料畫了一朵十分嬌艷的花。
而她一眼便認出此花。
“姑娘,這是什么花?。俊?p> 弄苒歪著腦袋打量了半晌問。
“這是丹若”
“丹若花?怎么沒聽過?”
弄苒也擰起眉毛。
“丹若生于北方,并非我東晉土地所能植,云深,你們在何處發(fā)現的?”
被叫做云深的男子這時才開口
“荊州”
“什么?”
她雙眼微瞪,神色凝重。
“之前奉姑娘之命,我與阿凌調查朱雀一案,卻發(fā)現朱雀似乎是他們的圖騰,這些人落腳之地不定,但每換一處都會留下朱雀圖案,而此丹若圖樣是我們在荊州追查時,自一封書信上發(fā)現的。
“書信?可知于何人?”
她問。
“未可知,我與阿凌追到他們的藏身之處偶然發(fā)現,但還來不及細查,就被他們察覺,我們拼死脫身,阿凌便畫了這個叫我?guī)c姑娘。”
“你與阿凌可有受傷?”
她頗為擔心地打量了眼男子的周身。
“無礙,姑娘不必記掛?!?p> “你們行事一定多加小心”
她將那布片要重新遞給他道。
“是”
男子接過布片,取出火折,星豆般大小的火光逐漸變大,在扭曲的布條上跳動,漸暗。
而云深也漸漸地復又隱匿在一片漆黑之中。
望著眼前微弱的光芒,她低沉不語,火光映著她眼里深沉的眸色如同漩渦。
“姑娘,你可是在擔心荊州?”
弄苒瞧著她的神情似不太好。
可她卻緩緩地搖搖頭,臉色復陰沉下去。
“荊州無礙,怕只怕此人的目的不僅僅是荊州,而是桓家,甚至整個東晉?!?p> 弄苒明顯被嚇得不輕。
“姑娘,你別嚇唬奴婢啊?!?p> “丹若本屬北方,而我東晉與北地前秦又一戰(zhàn)在即,這丹若書信在此時出現,相必是有人在暗地里做著什么不可告人的勾當,恐欲牽連荊州?!?p> 她眼中顏色加重幾分,心道這謝沉檠究竟隱瞞了什么。
他又與背后那個朱雀的主人是何關系,還是,他謝沉檠就是那個做局人呢?
想不通,她有些懊惱地蹙眉。
“姑娘,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時辰久了,三姑娘會起疑的。”
回去的路上,弄苒似乎將剛剛的恐懼全部拋諸腦后,低聲偷笑。
“為何發(fā)笑?”
扶嬴側目問。
“姑娘,您瞧瞧這謝大人都給您逼到什么份上了,連翻窗子這種事都做了。”
弄苒自小跟著她,從小到大,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向來從容不迫的姑娘露出如此窘迫的一面,令她不免覺得新奇,也覺得好笑。
誰知身旁的人扁扁嘴道
“莫要笑了,若是罰每日有一人緊盯著你不放,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p> “是,姑娘每日要面對謝大人,想必定是非常之苦惱了吧。”
聞言她竟有些憤慨地攥了攥拳頭,道
“糾纏不休”
“阿扶是在說我么?”
突然一道清明婉揚,又凜冽深沁的男聲響起。
回眸,一抹淺淺藍衣,淡如月華,靜靜立于燈火闌珊深處,冠玉絕色的臉龐帶著溫柔笑意深深凝望著她。
“謝大人怎么會……”
弄苒險些驚得露出馬腳。
而她被那燈火迷了雙眼,看不清他臉上細微的表情,只堪堪見他被微風帶起的外衫勾勒出些虛虛實實的光影。
定了神,她漫不經心道
“謝大人可真是陰魂不散。”
“謬贊,可阿扶又怎么會在此處呢?”
他笑得溫煦,令她看不出敵意。
“大人何必明知故問”
“阿扶說笑,只不過早先聽弄苒姑娘說是你與桓三姑娘在府里討教繡技來著?!?p> “方才是在一起,繡得累了,出來走走而已?!?p> 她冷靜以對。
“哦?”
忽地他的笑變了個意味,眉毛輕揚。
“倒是大人,難道大人在跟蹤我?”
“阿扶誤會我了,我也是今日累了,出來散散心?!?p> 不知何時他已悄然間站到她身側。
她不語,臉色陰郁。
“那如此正巧,不如我陪阿扶一起走走怎么樣?!?p> “不巧,我們要回去了,大人既然如此雅興,就自己慢慢逛吧,弄苒,我們走?!?p> “哎,是姑娘?!?p> 將他扔在身后,她主仆二人快步行遠。
他立于原地,微瞇起眼看著那個和長街上琉璃的光芒逐漸融為一體的身影。
狹長的眼眸中一片柔光被揉碎,愈加斑駁,孤寂。
晨木里
佛性阿扶在線翻窗! 謝沉檠:誰允許你叫阿扶╰_╯ 我:告辭! 這里順便說一下丹若花其實就是很普通的一種花,不要想著去找它是什么,這樣就不浪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