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恭叫跟著自己來的府中侍衛(wèi),將王嫣落轉(zhuǎn)到醫(yī)署一間干凈的屋子里。
凌相便于榻前為其診病,其余人立在一旁等候結(jié)果。
不久,凌相收了小藥枕,對眾人說道。
“王姑娘沒事,只是驚嚇過度,一時情亂失了心智而已,休息些時日便可大好了?!?p> “那我落兒可是有那怪???”
“并無”
聞此,王恭才松了一口氣。
可凌相話音剛落,榻里的人竟突然坐了起來。
“落兒,你醒了?”
凌相一把攔住想要上前的王恭,緊緊地盯住榻里有些奇怪的人低聲道
“別去”
凌相如此也不是沒有道理,那根剛剛插入穴位使王嫣落昏睡的銀針尚在。
所以,她根本沒有理由會在這個時候醒來。
謝沉檠與扶嬴也察覺到了異樣,仔細(xì)觀察著榻里人的動向。
只見榻上的人緩緩扭頭,凌亂的發(fā)絲下是一雙布滿了紅血絲的眼。
那眼睛瞪得目眥欲裂,在眾人中掃了一遍,最后將目光鎖定在了扶嬴的身上。
謝沉檠的手掌在衣袍中準(zhǔn)備著,隨時給榻上人致命的一擊。
但王嫣落此時的眼中并沒有憤怒,而是一層深刻的恐懼。
是比被他瞪的那一眼,還要入骨的恐懼。
登時,王嫣落快速向榻里撤去,邊扭動身軀,邊恐慌地喊道
“是她,她是兇手!她會殺了所有人的,會殺了所有人的!”
在場的人聽見王嫣落的話后皆愣住。
而后又都堪堪瞅了眼謝沉檠身后的人。
榻里的人還在不住地嘶吼。
“她是來報仇的!你們都會被她殺死的!都會死的!”
末了又抱住自己的腦袋,拼命搖晃。
“不要?dú)⑽?,不要?dú)⑽?!?p> “落兒,你在說些什么呀?別怕,阿爹不是已經(jīng)帶你出來了?!?p> 王恭來到榻邊,想要安慰一下榻上害怕的人。
可剛湊上去,王嫣落眼里神色一變,突抓了王恭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王恭慘叫一聲。
凌相暗叫不好,趕快跳上榻,幾針下去。
王嫣落并無任何放松的痕跡,反而咬地更緊了些,深色的液體從衣服上氤了出來。
“快來幫忙按住她,不然你們家大人的胳膊就廢了!”
凌相喊了一聲,幾個侍衛(wèi)才迅速沖上來。
幾個人七手八腳,這才將發(fā)了瘋的王嫣落捆住。
王恭捂著傷口難過地退到一邊,望著榻上還在不斷扭動掙扎的人,嘆了口氣。
“這是怎么了……”
凌相又診看了半天,才回頭來說道
“姑娘,這位王姑娘似乎是癔癥。”
凌相自己也不能確定,從王嫣落的脈象和剛剛瘋狂的表現(xiàn)上來看確實是癔癥無疑。
可是她在禁室的瘋與此刻的瘋,兩者相較言詞間又差之太甚。
王恭一聽自己的女兒得了癔癥,一時間接受不住踉蹌了一步,跌在一旁。
“是那禁室將我落兒折磨至此……”
“不是”
謝沉檠馬上出言否定。
“那小姑娘剛剛不是還說我落兒是患了癔癥!”
“是癔癥沒錯,可你也聽見了她方才的瘋話。”
“除非……”
凌相幽幽開口。
“阿凌,但說無妨”
她也覺得事有蹊蹺。
“除非,是我們?nèi)ソ抑?,王姑娘身上就被人動了手腳?!?p> “凌相姑娘可是想說,下毒?”
他一語說破。
可凌相仍舊一副猶豫又疑惑的表情。
只因她在診脈的過程中,并未發(fā)現(xiàn)王嫣落身上有中毒的跡象。
“是不是我們漏掉了什么?!?p> 幾乎同時,他似意識到了什么,立即掀門而出。
幽森的黑暗中,他的身影如一縷帶著邪氣的勁風(fēng)朝著禁室而去。
“凌姑娘,麻煩幫我護(hù)好阿扶?!?p> 遠(yuǎn)處,傳來他低沉的聲音。
可她去卻早就隨在他身后,追了出來,凌相亦緊隨其后。
冷月如勾,寂落門庭,明滅不清的禁室中,傳出拳腳過招的聲響。
兩道跳躍的身影映在窗上。
她知其中一個是謝沉檠,而另一個看身型似乎是個女子。
“姑娘,你小心?!?p> 凌相抽出布包里的銀針捏在手中,時刻準(zhǔn)備迎擊屋中的人。
她仔細(xì)地瞧著那不斷閃躲交疊的身影。
忽然噼啪一聲炸響,禁室屋頂炸開一個洞。
炸裂的瓦片與梁木四散而飛,從那碎片之中躍出一個鮮艷的身影。
那是一抹如火的紅影,青絲高束,衣擺獵獵。
抬眸,她與女子遙遙相望,卻望不清女子的模樣。
“姑娘,可要我追。”
凌相做好躍起的準(zhǔn)備。
抬手,她意阻止凌相。
轟然,禁室門破開,他滿目陰蟄地步了出來。
落目,她望著他遞上來的一塊竹片。
竹片上赫然刻著幾個鮮紅的字:
桓氏當(dāng)?shù)?,向死無生。
眸中厲色漸濃,她拿起竹片轉(zhuǎn)身欲走。
“阿扶……”
“姑娘……”
兩人一同叫住她。
止步,她語氣微冷
“你看清她了。”
“是”
他聲如嘆息。
起步,她頭也不回地走開。
一雙手在他身側(cè)握緊。
她沒有再繼續(xù)追問他紅衣女子是誰,難道還是對他,不堪信任……
望著她有些固執(zhí)的背影,他最終還是沒能再出聲叫住她。
凌相喟然,收起銀針,也復(fù)離開。
之后的事便簡單許多。
王嫣落突生怪病,本該留于醫(yī)署再行觀察的。
但王恭憑借權(quán)勢壓制,一意要將女兒帶回將軍府找更好的醫(yī)師救治。
當(dāng)然謝沉檠根本無心多管,他與扶嬴之間出現(xiàn)的信任危機(jī),讓他再無暇去顧及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
“姑娘,這竹片……”
看她一直坐在那里瞧著面前的竹片出神,凌相終于忍不住開口。
“阿凌,你先別打擾姑娘?!?p> 弄苒憑著多年跟隨在扶嬴身邊的經(jīng)驗,此刻能明顯感覺到她的心緒有些凌亂。
卻沒想到,她竟會突然開口
“你想說什么便說吧。”
“姑娘,你看這竹片上說的是桓氏,會不會與當(dāng)年的桓溫大人有些關(guān)系?!?p> 此話一墜地,便引得弄苒倒抽冷氣。
座中,她的眸色也愈漸陰重。
誰都知道桓溫當(dāng)年的所作所為。
天子年幼,他憑借手中握有重兵近乎是達(dá)到了挾天子以令群臣的地步,權(quán)御之術(shù)全然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他的存在不僅威脅著司馬氏的地位,同時死在他權(quán)謀之下的剛烈之臣也是砌尸如山。
那段時間,桓溫這個名字可謂是司馬氏乃至整個東晉的災(zāi)難。
而這段記憶同時也是她最不愿提及的。
她阿爹的干政之行,最后使整個桓氏一族都陷入了腥風(fēng)血雨之中。
一時間受盡千夫所指不說,她的二弟桓子熙也在那場災(zāi)難中病亡。
幾年來,這場惡變一直都如同插在她心頭的一把刀,拔不得,又銹不盡……
“難道是當(dāng)初受過桓大人之難的人要找姑娘尋仇嗎?”
弄苒想到此。
沉眉,她用嘆息般的口氣道
“他們想要的是桓氏的兵權(quán)?!?p> “對?。 ?p> 凌相驚呼出聲。
“姑娘,你是指……”
弄苒還不明其中道理。
凌相啟口
“是給王嫣落下毒的人,這些人想出這種辦法搶兵權(quán)還真是卑鄙。
“阿凌你在說什么呀?”
“你還不明白,若這些人單單只是尋當(dāng)年之仇又何必此刻才動手。”
“此刻?你指的是姑娘真正接管北府軍?”
弄苒問。
“并不只是北府軍,難道你忘了嗎?原本荊州桓家的軍隊也已經(jīng)收編到北府軍中了,現(xiàn)在的北府軍是已東晉最強(qiáng)大的軍隊?!?p> 凌相幾句話確實也說出了她心中所想。
握起竹片,她心中閃過一段記憶,低低道
“不,也許在我還未真正到建康時他們就已經(jīng)動過手了。”
“姑娘是指……朱雀……這兩者果真有關(guān)系?”
凌相吃驚。
“那時,我就已在司馬氏面前承諾將桓氏的軍隊調(diào)入建康?!?p> “那倘若那時姑娘身有不幸,那么兵權(quán)便就自然而然全部歸于朝廷,或者是,謝氏?!?p> 凌相也道出其中利害。
目前為止,所有的事件都在指向謝家。
此時她也不知該不該再信他,可她方才的確沒有再問出口。
那,她究竟是覺得他不會說,還是怕他真的會欺騙自己呢?
正想著凌相又急言道
“扶嬴姐姐,兵權(quán)萬不能交,當(dāng)年司馬氏肯放桓家后人回祖籍就是忌憚這半壁的兵權(quán),若是真的交出去恐怕整個荊州都會淪為別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是啊姑娘,阿凌說的對?!?p> 良久,她握緊手中竹片,眉眼深皺。
晨木里
(?????) 這段故事邏輯上步步要逼瘋木里我的節(jié)奏呀…… 不要說了,謝沉檠你該負(fù)起責(zé)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