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桑眠大人受傷了!快來人,不好了!”
人群里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頓時所有人都開始迅速向一個方向匯聚。
他也已經(jīng)先一步朝那邊走去。
風(fēng)輕攪著她兩鬢的發(fā)絲,一雙細眉微蹙,她帶著滿腹狐疑也緊隨其后。
到了跟前她才發(fā)現(xiàn),的確是有個人被擁在中心,風(fēng)里還隱隱有些血的氣味。
落目之處,是三匹已經(jīng)被斬殺的狼的尸體。
桑眠就躺在那幾具尸體旁邊,而他右腿上的衣服已經(jīng)撕破,露出了個鮮血淋漓的傷口。
與其說是傷口,不如說是被咬成的血洞。
血肉連筋,孤零零地掛在骨頭的罅隙之間,褐色的血洶涌地向外奔流,幾刻就在他腿邊攢成大片血河。
在場之人雖都是久經(jīng)沙場,但見到這般觸目驚心的傷,還是慌了神。
而被咬傷的人早已因失血過多暈了過去,一個將士正將他的上軀扶在懷里。
那個瘦弱的身軀似已經(jīng)沒有絲毫力氣,好像下一刻就會因抽干了血液而干癟潰散了一般。
“雀蕪,快去叫行軍的醫(yī)師。”
謝沉檠的聲音飽含焦心。
雀蕪自然是早早就去將醫(yī)師揪了過來。
穿過人群來到桑眠身旁。
他退了一步,卻不曾瞧見獨立一隅的她,臉上復(fù)雜而憂忡的表情。
凝視這滿地的鮮血,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桑眠曾說過的話。
若我想走,你根本留不住的。
她果真,留不住嗎?
醫(yī)師仔細檢查過傷勢,快速做了個簡單的包扎先將血止住。
又從醫(yī)箱中取出些白色的參片塞進了桑眠口中。
起身,對謝沉檠拱手道
“謝大人,桑眠大人的傷實在是太重了,我只為他做了些簡單的處理,此傷還要做進一步的治療啊。”
“要怎么做,你直說便是?!?p> 望著桑眠蒼白虛弱的臉,他心中也有些恐懼。
“這營中藥品有限,且山野之地不利于養(yǎng)傷,應(yīng)連夜將桑眠大人送回建康?!?p> “好,來人……”
“不可!”
她終于出聲。
而在場的人包括他在內(nèi)卻皆因她這句話一愣。
所有人回身看向她,卻又因她此刻眼里可怖的眼神惻惻而退。
她未想過這句話說出來會引來如何反響,也許在旁人眼里,說她是想將桑眠置于死地也說得過去。
可事實她自己知道,若她不攔,真正受傷就是她桓家的人。
“姑娘,這,眼下雖是用人之際,但桑眠公子傷勢太重,不如就……”
雀蕪上前勸慰,也算是解了在場人的心結(jié)。
那醫(yī)師以為此事就算了結(jié),又催促地上的人。
“快,快將大人扶起來,這傷不能耽擱。”
“我說不可!”
她欲再上前阻攔已經(jīng)有所行動的眾人,徒然卻肩上一沉。
她身體被按住,無力再動。
身后是他黯淡下來的幽眸,一只手正緊緊扣在她的肩處。
望著這一幕,地上的人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面面相覷。
一時間,雀蕪也犯了難。
“放手”
她察覺到他的氣息,拂然道。
怎么方才還如膠似漆的兩個人,眼下竟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氣勢。
這一遭看得眾人發(fā)懵。
“將桑眠帶走”
他對地上的人吩咐道,眼神卻未離開她半步。
“哦?哦!快快!”
見那邊已經(jīng)將人搬了起來,她雙目銜怒,厲聲吼道
“我看誰敢!”
“這……”
幾個人再次頓住,不敢妄動。
“姑娘……”
雀蕪慢慢靠近她身邊,試圖與她周旋。
不料她竟去一把抽出雀蕪腰間的配劍,劍尖直指搬弄桑眠的幾個人。
“今日,誰都不準帶走他?!?p> 幾人滿眼驚愕無措,皆將求助的眼神投向謝沉檠。
他望著她的背影,眼里卻滿是不忍。
雀蕪覺得她現(xiàn)在的樣子,就好像是渾身長滿毒刺的刺猬,只要誰一經(jīng)靠近,就立即會被扎得體無完膚。
而他偏偏就是那個不怕扎疼的人。
他徐徐繞到她身前,用那只尚纏著繃帶的手迎上了她的劍。
一瞬間,鮮血如同猙獰的毒蛇,順著他掌心曲折的紋路爬滿了雪白的臂腕。
“大人!”
雀蕪?fù)葱捏@呼,卻沒敢上前。
耳邊的呼喊和那蜿蜒的血跡,堪堪割著她的心,也刺痛了她的眼。
他臉上亦是風(fēng)輕云淡,可墨眸卻已如墜入深淵般冷寂黯淡。
他執(zhí)拗地看著處在隱忍不發(fā)的殺意邊緣的戀人,竟微微一笑。
“你,當(dāng)真要與我這般?”
她好似在給他下最后的通牒。
好像只要他再繼續(xù)與她針鋒相對下去,她就會毫不留情地一劍刺破他的胸膛一樣。
“今日,我也必須將桑眠帶走。還不快走!”
身后的人聽見吼聲,忙不迭地搬著桑眠趕快遠離這處是非之地。
見此,她握劍的手氣到發(fā)抖,冷峻的臉上辨不出是何表情,只聽她聲線如同臘月的飛雪。
“好!那你就休要怪我!”
話音落,她眸中寒光乍泄,一用力便將劍狠狠抽了回來,又復(fù)刺了過去。
刀刃入肉的聲音在寂寥的殘夜下格外清晰,剩下的人看得傻了眼。
那劍不偏不倚,正刺在他心上幾寸。
她到底,還是心軟。
彎起的嘴角淌下了一道血絲,他雙眉輕皺,身形一動竟又主動向那劍迎入幾分。
倏而,她臉上的冷漠有了一絲松動。
在他又欲用力之際,她手腕微顫,猛地一撤肘,速將劍拔了出來。
隨著劍身的抽出,他胸前一震劇烈咳了幾聲。
哽在喉嚨里的血頓時被咳出,他抬起手輕輕一拭。
劇痛使他的臉色發(fā)白,青筋微突,可他卻始終保持著那抹不變的笑意,略顯苦澀地問道。
“如此,可以了嗎?”
她是滿目難以置信的駭然之色,憤怒最終占了上風(fēng)。
“你這個樣子,只會令人生厭?!?p> “阿扶,我心沒變?!?p> “夠了!”
新傷舊疾復(fù)被揭起,卻不及他心上來的傷痛摧人半分。
他雖痛苦地擰眉,卻不是為身上的傷。
染盡血污的繃帶斷落腳下,胸前血水深刻進她的眼里,而她在那一刻卻是雙眼猩紅如同噬血。
雀蕪愕然望著黑風(fēng)中散發(fā)如魅的女子。
記憶里她似還從未見過這副模樣的桓姑娘。
臉白勝雪,眼厲如刃。
她眼里存滿滔天的恨意,將她托襯地如是不肯輪生的孤魂厲鬼,來討著身前被欠的人命官司,叫人望而生畏。
望著這副模樣的她,他眼中更是星眸盡隕,身痛如切肺腑。
即便是這樣,這樣驕傲的兩個人,誰又肯先低頭呢。
終是他黯然說了句
“我想,今晚阿扶應(yīng)該不會再想見我,我放心不下桑眠,就隨他回去了。”
轉(zhuǎn)身,他搖搖似墜般,一步一步微移著步子。
他的干脆和冷漠連雀蕪都看得眼里一驚。
更何況是上一刻還與他言笑晏晏互相依偎取暖之人。
雀蕪明顯感覺到在他轉(zhuǎn)身的一刻,眼前這道白色的人影微抖,可那瘦削的脊梁仍舊固執(zhí)地繃得僵直。
就像她這個人,自負且不肯屈服。
山風(fēng)愈演愈烈,道道銀白的光劃過山巔,雷聲轟鳴。
她一頭黑發(fā)如浪,卷在耀眼的銀光中,千絲萬縷如輪揮灑。
青絲映黑眸,漆黑的眼珠如黑曜石一般被雷電割裂,處處生寒。
“姑娘……你”
哐啷一聲,劍和弓一道落地。
又是一道驚雷,她緩緩轉(zhuǎn)身,神情恍惚。
晨木里
????? 刀子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