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這還是因為芳喬讓穆森落了面子,又因江少瑜跟她是一起的,對江少瑜沒好臉色也是必然,是她考慮欠妥,早知如此還不如讓老六跑一趟,又見李念替她解圍,忙沖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榮老七見人已到齊,撫著肚皮道:“都齊了,這下可以上菜了吧?”
李念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就有小二托著菜盤魚貫而入,這一頓,吃得還算愉快。
結帳時,芳喬連忙按住李念的手,“說好的,這一頓我請,怎么能讓你掏銀子?”
李念淡然一笑,也不爭執(zhí),點頭道:“好,那下次我再請你。”
江少瑜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把扇子,在一旁悠悠的扇著,絲絲涼涼的風帶著一股似有若無的淡香四散開來,好不怡然自在,待看到芳喬的手抓在李念的手上時,扇子一頓,漂亮的桃花眼霎時冷了下來。
“別拖拖拉拉的了,付了帳就趕緊回吧,明天還得早起趕路呢。”江少瑜收了折扇,陰陽怪氣地道。
芳喬睨了他一眼,這嬌貴大少爺,自己不知又是哪里惹著他了,跟她說話總是夾槍帶棒,吃了火藥一般。
付過帳,出了酒樓,芳喬和李念走在最后,穆森在一側遠遠跟著。
她看了一眼前面的江少瑜,又看了看似乎心不在焉的李念,解釋道:“他是在生我的氣,并不是針對你,你不要往心里去?!?p> 李念搖了搖頭,清亮的眸子落在她臉上,嘴角露出一抹溫柔的笑,“他其實是關心你?!?p> “關心我?”芳喬撇撇嘴,不置可否,目光又落到江少瑜身上。
夜色下,他一身淡紫的衣衫飄逸如仙,襯得他越發(fā)修長挺拔,黑瀑般的長發(fā)垂散在身后,透著一股傲慢的優(yōu)雅,若光看背影,都要以為那是一個女子。
造物主真是不公啊,竟將一個男子生得如此傾國傾城,也不知是福是禍。
李念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微微有些動容。
這樣一個神仙般的人物,又如此關心于她,恐怕是個人都會為之傾心吧?只是……看他的態(tài)度,似乎并不知曉芳喬身為女兒身的事。
“我……”
“你……”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李念嘴角微揚,“你先說?!?p> 芳喬抓了抓頭發(fā),道:“還是你先說吧?!?p> 遠處的穆森見她這抓頭發(fā)的動作不由眼角一抽,直直盯著她那一頭搖搖欲墜的頭發(fā),連呼吸都放慢了節(jié)奏。
相比穆森的緊張,李念倒是輕輕松了口氣,“四處走走如何?”
“好啊。”芳喬沒有多想,覺得飯后散個步也挺好的,她明天就要繼續(xù)趕路了,也不知什么時候還能再見,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幾個跨步上前,沖前面的江少瑜等人道:“你們先回客棧吧,我和李念晚點就回?!?p> 江少瑜皺著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李念,雖然有些不快,但也心知他們定是有話要說,只低聲嘀咕了一句,“隨便你。”喚了聲正追螢火蟲的司南,便急步朝前走去。
司南一雙靈動的眼睛來回在芳喬和李念身上轉了幾圈后,小跑著快步跟了上去。
等人走遠,芳喬這才回頭沖李念道:“我們也走吧?!?p> 李念看了一眼不遠處正抱了胳膊靠在墻跟的穆森,吩咐道:“你也先回客棧吧?!?p> “公子!”穆森一個箭步上前,正欲說什么,就被他打斷了。
“我隨后就回,你不用擔心。”他的目光,落在芳喬身上。
穆森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見芳喬大咧咧站在那,一手叉腰,一手抓那些亂糟糟的頭發(fā),腰間那把刀亦如它的主人一般放蕩不羈的在腰間晃來晃去。這讓一向講究干凈整齊的穆森眉頭皺得更深了,少爺怎么會認識這樣的人?
雖然心中不愿承認,但就她之前的身手來看,武功定不會在自己之下,公子只要和她在一起,定不會有什么意外。
不甘的轉過身,經(jīng)過芳喬身邊時,狠狠瞪了她一眼。
芳喬不以為然,摸了摸快要散落的馬尾,雙手各握了一束,用力一拉,那快要松脫的發(fā)帶便又穩(wěn)穩(wěn)當當立在了頭頂。
穆森簡直看得呆了,懷疑她那一頭亂發(fā)從來就沒有梳理過。
抖了抖肩膀,見鬼一般掠身而起消失在了屋頂后方。
芳喬看了一眼他消失的方向,嘴角微揚,“你那侍衛(wèi)倒很是忠心?!?p> 李念不置可否,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抬步往前方走去。
初夏的夜晚十分涼爽,空氣中滿是植物的清香,越往小鎮(zhèn)邊緣,草木越濃,螢火蟲也越多,星星點點散落在四周,如同身處夢幻之中。
朦朧月光下,他看著她孩子一般追逐在那些閃爍的螢火間,臉上的笑意也越發(fā)濃了起來。
她似乎什么都沒有變,還是一如既往的單純活潑,當初他還擔心,這五年的時間,她會不會早就忘了自己?再次見面,他們之間會不會變得生份?
可從她認出他的那一刻起,一切顧慮就統(tǒng)統(tǒng)消除了。
他倒忘了,她從來都是個心胸寬廣又豁達的人,即使是個陌生人,她也能很快和對方熟絡起來,她的心中仿佛裝著許多東西,卻好像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來來去去,總還是最原本的模樣。
他從來沒遇到過一個女孩子像她這般純粹,仿佛任何煩惱都入不了她的心,在她身邊,整個人都覺輕松不少,從分別時的想念,到重縫后的喜悅,再到害怕失去的擔憂,這千里的奔波,他終于確定了自己心中最真實的想法,是的,他喜歡她。
只是,他又該如何開口向她訴說自己的這一份心意呢?
一閃一閃的螢火蟲在草葉間飛舞穿梭,如同跟人玩著捉迷藏,芳喬猛地一撲,終于逮到一只,獻寶一般跑到李念跟前,“你看,這里的螢火蟲好大一個呢!”
李念看著她手中一大把草葉間爬著的那只螢火蟲,笑著點了點頭,“的確挺大?!?p> 仿佛想起什么,她趕緊攏了手心,騰出一只手來在懷里摸了摸,最后又驚呼起來,“啊,我忘了我的手帕沒了?!?p> “手帕?”李念倒很是意外,她什么時候居然也開始用起手帕了?以前怎么說她都不聽,只要帶個擦的總是用袖子和衣擺搞定。
“嗯,上面繡著一朵很漂亮的花?!彼粺o遺憾的點了點頭,繼而又想到那張可惡又怕的臉來,嘴角狠狠地抿了抿。
他看著她臉上變幻的神色,小心問道:“很重要嗎?”
“倒也不是。”她話音剛落,就見他從懷里摸出一塊雪白的帕子遞了過來,“你這是做什么?”
見她如此一問,他倒不由吃驚,“你不是要用?”
月光下,只見那帕子晶瑩雪白,一角還繡了一從蘭草,比之前那老板娘繡的還要精致萬分,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芳喬眼珠子轉了轉,接過帕子,嘿嘿笑道:“那我可不還了啊?!?p> 李念忍俊不禁,強忍著笑意,“你拿去便是,這樣的手帕,我還有很多……”
話一出口,才驚覺不妥,想要改口之際,卻發(fā)現(xiàn)她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說了什么,安心之余不免又升起一絲失落。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芳喬頭也不抬,小心翼翼地將螢火蟲用帕子包好。
他盯著她一臉認真的表情,忽然間很想知道,他在她眼中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于是緊張的試探著問道:“我……我怎么樣?”
目光落在她手中那只閃爍不定的螢火蟲上,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她捏個粉碎,
芳喬將手帕收攏,這才轉身去尋找其它目標。
李念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出聲,不由有些失望,本以為她不會回答他這個問題了,卻見她突然回過頭來,惡作劇一般吐出幾個字,“像個女孩子?!比缓蟠笮χ荛_了。
他微微怔愣了幾秒,才別過頭去笑了起來。
芳喬見他似乎并不生氣,相反還很是開心,倒不由有些詫異,“若是換作以前,我說這話你肯定生氣了,你一生氣就臉紅,一臉紅,我就越發(fā)想逗你生氣?!?p> 她說著說著,最后自己都笑了起來。
李念倒不知自己竟還有這樣一個毛病,仔細想了想,似乎以前還真是如此,那時他還只道是她整日閑得發(fā)慌,沒事總要來招惹他,非得把他惹生氣了才肯罷休,原來竟是如此。
面上不由飛起一抹紅霞,微垂了眼睫,不再看她。
芳喬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只自顧與那些捉迷藏一般的螢火蟲奮戰(zhàn)著,不小心捏死了,便哀嘆一聲,完好無損地捉到活的,便得意一笑。
李念看得倒也興味十足,渾然忘了時間。
朦朧的月光下,只見一靜一動的兩個身影,周圍是漫天飛舞的螢火蟲,靜謐而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