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盲女之死（17）

　　夜半，言卿在噩夢中驚醒。

　　她原本就淺眠，自從安辰弄死了這里的地頭蛇之后更是夢魘不斷。

　　在方覃臨死前的執(zhí)念影響下一次次回放鐵錘落下，血肉模糊的場景，以第三人的眼睛，眼睜睜看著這個盲女的死亡。

　　偶爾，還會夢到些往事。

　　有方父醉酒后對安辰的虐待，方覃在背后的陷害，以及他的童年。

　　一天又一天。

　　極其致郁又血腥的夢，持續(xù)了兩年多。

　　言卿猜測，這是規(guī)則和委托者在催促，以正常人不堪其擾的方式警戒入殮師——噩夢在步步深入。

　　她表情平淡地俯視樓下。

　　昏黃的燈光如豆，遠(yuǎn)遠(yuǎn)地照亮一片黑暗。

　　入殮師，不過是為一個又一個將死或已死之人幻化一套美麗的妝容，讓他們安樂死去，同時自欺欺人。

　　欺騙自己，所有的悲劇從來都是噩夢。

　　所有的噩夢都可以清醒。

　　然后散了心里濃重的怨氣，高高興興去赴死——可清醒，未嘗不是另一個夢境。

　　言卿想著想著就輕輕地笑了，神色輕松，表情甜美。

　　她抿一口牛奶，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轉(zhuǎn)身坐在床上，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查看另一方的最新進(jìn)度。

　　從E設(shè)計工作幾年后她帶著資源開了自己的工作室。

　　她帶走了客戶和程莉。

　　與E設(shè)計對立。

　　同時，請了私人偵探來調(diào)查方家父母的那場車禍，沒有絲毫的猶豫也與善良搭不上邊。

　　這時候言卿回過神來咂咂嘴。

　　她有點想念李媚了。

　　發(fā)過來的郵件有安辰私底下做過的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情，甚至還順便給了她些證據(jù)。

　　可是那場車禍仍然沒有進(jìn)展。

　　好像真的是一場意外事故，兩人追尾身亡。

　　言卿將所有東西分別保存到三個U盤里，合上電腦突然覺得有點困倦，打了個呵欠倒頭繼續(xù)睡。

　　看來牛奶還真有用呢！

　　她想著，緊閉雙眼，看起來像陷入深度睡眠。

　　筆記本電腦屏幕還亮著，黑色的字體很工整，冰冷地顯示著安辰是怎樣的狠毒。

　　幾分鐘后，房門被推開。

　　穿著黑色睡袍的安辰輕手輕腳走進(jìn)來，反手鎖門，掀開她被子爬上床之后自然而然瞥見了還沒來得及關(guān)的筆記本。

　　他伸出手，五指顫動了一下，頓在空中許久。

　　好像再往前伸就是刀槍火海。

　　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開始翻看言卿的郵件，一封封郵件看過去，全身冰涼。

　　安辰表情無喜無悲，他淡漠地關(guān)了電腦放到一邊。

　　沉默地凝視著言卿白皙的小臉，安辰只覺得自己整顆心都冷得像被關(guān)在了冰窖，深邃的眼眸里一片漆黑沒有別的情緒。

　　心臟有點疼。

　　他輕輕從背后將言卿整個人抱進(jìn)懷里，她溫?zé)岬膵绍|又讓他覺得這點疼不算什么。

　　安辰小心翼翼地靠近，輕輕在她耳邊道：“晚安?！?p>　　只有在安眠藥起效時，他才敢親昵坦然地向她道一句喜愛，后來卻是連調(diào)侃都不敢。

　　這些年，年年如此。

　　安辰嗅著言卿身上的香氣，他慢慢地睡著了。

　　黑暗中，言卿睜開眼眸看到從窗前落進(jìn)來的月光，清透的顏色一如那個溫柔的少年眼底的光芒。

　　她轉(zhuǎn)過身在安辰看不到的地方回了他一個依賴的擁抱。

　　言卿勾起嘴角，乖巧柔和。

　　方覃要殺他，那么他就得死，可是在結(jié)束這一個任務(wù)之前，不妨礙她的親近。

　　此刻言卿覺得自己很惡劣。

　　她曾經(jīng)也是個溫軟善良生怕別人傷心的好姑娘，可后來，變壞了。

　　言卿笑容甜美。

　　她的表情，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