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7日,戛納電影節(jié)開幕第五天。
孫州打來電話邀請丁巍到沈陽,他選定這個東北老工業(yè)城市為電影的主要拍攝地點,他希望一切從這里開始。
正值下崗大浪潮的開端,這個曾經(jīng)是國家名片之一的東北老工業(yè)城市到底也顯出疲態(tài),露出對未來的迷茫。
丁巍對沈陽印象不是很好,各種國營廠子,大型機器,人多,喧鬧浮躁。
去年他和俞老師來過一回,結(jié)果還在滑冰場被幾個姑娘訛了一千塊錢。
孫州卻很喜歡。
劇中孫麗英就是諸多下崗工人的縮影。
背負婚姻破碎家庭分散獨自撫養(yǎng)先天性失語癥的兒子的重擔,還要遭受自己娘家人的不理解與欺騙,還有身邊人的各種惡意中傷。
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她是絕對無法理解的,因為說這話的人絕對不是像她那樣憑借瘦弱的肩膀一肩挑起所有壓力負重前行的人。
對她來說,生存不易,手腳并用抵足爬行方能前進一寸。
而這一寸,就是她對生命的丈量。
丁巍在京城稍微耽擱兩天才動身去的沈陽。
主要是兩件事。
一是《浮屠》的籌備情況。
鄭東天傳來確切消息,《浮屠》劇本進入二審階段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可以拿到拍攝許可證了。
于是老曹就忙起來了。
他要提前將學校里的事情安排妥當,然后跟刁一男兩人要去天津堪景找場地去。
同時,他倆都想搞一把大的,列出了幾個重量級的演員大咖,要丁巍前期負責接洽,盡量促成合作。
其中就有程保國和王之文。
保國叔目前還沒拍《大宅門》,但他已經(jīng)拿遍了所有的電視劇大獎,電影方面也有三座影帝獎杯在身,妥妥的頂尖男演員之一。
王之文更狠,不但電視劇獎拿遍了,就是電影上的影帝都比保國叔多兩座,還身兼戲劇學院那邊的表演系副教授,跟保國叔的愛人是同事。
是片酬上唯一跟葛大爺持平的頂級演員,對劇本極為挑剔。
對新人導演曹寶平的這種異想天開,丁巍就問:“行啊,曹老師不愧是桃李滿天下朋友遍四海的老前輩,沒看出來您還跟這兩位大咖有交情呢!”
老曹搖頭:“不是,我認識人家,人家不認識我?。∷砸闳フ?。”
丁巍一怔:“曹老師,你可真想的到!人家連你都不認識,哪會認識我?。俊?p> 老曹心氣高:“你想啊,要是那兩位出演了,我們就跟《荊軻刺秦王》一樣,也是全明星陣容,說不定能拿兩三千萬的票房呢!”
刁一男在旁邊附和:“就是就是。”
丁巍呵呵一笑:“你是覺得那兩位跟我一樣都是小演員?還是覺得我是那兩位的兒子,靠著我的大臉人家就來了?”
老曹訕訕一笑:“試試嘛,說不定就成了呢!”
刁一男:“就是就是?!?p> 丁巍被氣笑了:“那么,曹導,你覺得你的這個劇本能吸引那兩位嗎?”
老曹堅持:“試試嘛,說不定就成了呢!再說,那什么,不是可以開片酬嘛!”
刁一男:“就是……”
丁巍怒了:“曹導,你是覺得五百萬花不完還是覺得我還能拿出五百萬?”
邊上俞老師插話:“別吵了。這樣吧,我有王老師的聯(lián)系方式,我去跟王老師談談。”
俞老師早幾年確實跟王之文合作過。
丁巍嘆口氣:“行吧,我試試?!?p> 老曹和刁一男一臉喜色。
“不過不敢保證??!”
保國叔對劇本也很挑剔,丁巍不敢打包票。
打發(fā)走老曹和刁一男,公母倆一合計還是去一趟戲劇學院吧。
王之文在戲劇學院教書,保國叔丁巍聯(lián)系不上,只得碰運氣先找找保國叔的愛人趙葵娥老師。
不過在這之前,丁巍要去一趟長城科技。
李越回來了,從春城回來了。
李越是下了飛機后給丁巍發(fā)的短信,約好晚上在長城科技旁邊的一家酒店見面的。
兄弟倆從親密無間到現(xiàn)在的稍有隔閡,真正應了那句話,英雄難過美人關,隔江猶唱后庭花!
李越看起來在春城的出差不是那么的一帆風順。
面色憔悴看起來風塵仆仆。
丁巍找上門的時候,李越正一個人在酒店房間吃飯。
桌上放著兩個快餐盒子,一葷一素,還有兩盒白米飯。
“來了啊?!?p> 丁巍敲門,李越拿著筷子開的門。
將丁巍引進來,李越關上門,坐到桌子旁接著吃。
“你吃點不?”
丁巍搖搖頭,看著頭發(fā)沒了往日精致胡子拉碴的李越,丁巍一肚子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這個人從來沒有過如此狼狽的穿著和打扮。
儒雅、精致、自信、條理分明等一向是他的標簽。
丁巍不知道說什么,李越也不說話,只是端著白米飯呼哧呼哧往里灌,狼吞虎咽風卷云殘。
“為什么不去戲劇學院那邊?”丁巍沉默一陣,見李越吃完收拾了垃圾,便遞給他一支煙,雙手湊過去點上。
李越猛吸一口,才緩緩吐出:“我先去公司,后面回了一趟家,母子倆睡著了,我怕吵醒,就到這邊來了。”
那么,不去張歆一那兒了嗎?
不等丁巍開口,李越自嘲道:“人啊,真是裝的挺累的。我在公司裝孫子,在家里裝兒子,在外面裝領導,我都感覺我快精神分裂了……”
李越自很緊黃四維之后,確實算得上忠心耿耿的小弟,為黃老板明里暗里處理了不少事。
他的妻子丁巍見過,大家閨秀四個字符合兩個,出身大家。
前兩年李越在電信小部門的時候家里沒有一丁點的地位,一直是被管教的那位。
自從調(diào)去移動公司運營中心當了主任后才稍稍有些底氣了。
丁巍理解他。
他的人生直接被丁巍強制性推上高速發(fā)展的快車道,從小科員平步青云一躍成為處級干部,堂堂國字號巨頭的高中層干部。
公門好修行。
顯而易見,沒有經(jīng)歷十來年的修行,處級干部李越還是小職員的心態(tài),不出事才怪呢。
這種事追究到底,丁巍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的。
丁巍嘆口氣,李越呵呵一笑,看著窗外車流如織的夜景:“我是被壓抑的狠了,稍稍松開些,放出的就是連我都不認識動物了。”
“人真是個矛盾體,其實自己最討厭的別人就是自己的另一面??!”
丁巍嘿了一聲,轉(zhuǎn)頭也看著窗外:“你倒是感慨良多!”
沒有想象中的怒意十足的諷刺,看來自己確實不適合當情感分析專家。
李越哈的一笑,轉(zhuǎn)過頭看著丁巍,半晌才幽幽道:“馬來那邊政府重新洗牌了,國家開始穩(wěn)定了。上面要求拿下馬來的通訊基建工程,于是我代表移動這邊去了。你猜還有哪幾家通訊公司?”
丁巍一怔,想起原時空確實在去年發(fā)生了駭人聽聞的大慘案,導致全國暴動。
雖然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就平復了,可那些逝去的無數(shù)鮮活生命卻是再也活不過來了。
馬來新政府面向全世界公開招標通訊基建工程,上面派移動去也有深意。
他們是先頭兵,不容有失的先頭兵。
但同樣要參與競標的肯定不止移動這一家。
美利堅太平洋通訊、西班牙德文通訊、霓虹國軟銀等等都是虎視眈眈。
丁巍搖搖頭,他對這段事情還是一知半解的。
李越嘿嘿一笑,聲音有些悲涼:“進入最后競標的有西班牙德文、霓虹國的軟銀、我們……還有電信公司那邊。”
對了,電信公司也是巨頭之一。
李越又續(xù)了一根煙:“我們到馬來的吉隆坡,跟電信那邊遇上了,領隊是秦仲漢。然后發(fā)生口角,電信那邊搬到我們對面的三星級酒店去住了。嘿,馬來,真的馬來。首都連個超三星級的酒店都沒有?!?p> 秦仲漢是電信那邊的一個大權(quán)在握的領導。
“因為是政治任務,底線大家都清楚。電信的信號你又知道,所以他們也不抱希望中標,竟然無恥的將底線透露給德文和軟銀。你說,這種漢奸走狗的敗類是不是該打該殺?”
李越聲音中帶著深深地恨意。
臥槽???
丁巍簡直毀了三觀。
這算什么?幫外國人欺負自己國家的人?社會主義新漢奸?
“難道上面不管嗎?”
李越苦笑一下:“因為確實氣憤,我們就跟那幫漢奸打起來了。因為影響不好,我被叫回來了。”
丁巍驚訝:“這就是黃了?那幫……那些人都白……犧牲了?”
李越沉默了。
丁巍心里只覺一股怒氣由下而上,可張嘴就是罵不出來。
操蛋的……馬來!
丁巍拍拍李越:“你沒事吧?現(xiàn)在怎么辦?”
李越古怪一笑:“我就挨了兩棍子,在春城醫(yī)院里休息了兩三天就好了。嘿嘿,有個好消息是秦漢奸也被叫回來了,馬來那邊暫停了競標。馬來對這事還挺重視……”
“可惜那些……”
丁巍猛的心中一動
李越奇怪反問:“還能在哪兒?”
丁巍有個大膽的想法:“是不是也路過春城?”
李越不解:“不走春城走哪兒?他們有沒有直飛的航班!”
丁巍這會兒只感覺心怦怦的亂跳,壓低聲音道:“馬來那邊算是剛剛穩(wěn)定,基本上都是些軍閥頭子掌權(quán),你有沒有想過跟這些軍閥頭子靠上,就能拿下通訊基建工程?!?p> 李越也聽得心肝亂跳,說話都哆嗦了:“你要……要干什么?”
妄議朝政這種事,確實挑戰(zhàn)心理素質(zhì)。
丁巍強壓情緒:“你查查那位司令,重點是他本人如何拉起一支軍隊的,還有他們家肯定有另外的收入。你想啊,這些軍閥頭子把持政府,哪個能不伸手?基建工程、交通運輸、酒店娛樂場所等等,都是他們的錢袋子啊!”
李越也聽明白了:“你是說,送禮?”
丁巍嘿嘿一笑搖搖頭:“不是送禮,比如,這位司令把持著馬來那邊的交通運輸,你可以找關系在春城或者別的地方,送他幾百上千輛車嘛!”
“你瘋了?我上哪兒能找那么多車?走私是大罪!”
丁巍搖頭:“你笨??!誰讓你弄新車弄走私的?你可以找本地主管領導或者讓老黃出面,找春城、羊城、天府等城市到期下線的出租車公交車?。≈灰俏凰玖畈簧?,他肯定知道怎么做的!”
李越心里一震,對啊,自己怎么這么傻了?曲線救國也是救國?。?p> 再說,這事要是成了還不止完成政治任務這么簡單的,好處簡直不要太多!
李越越想越覺得可行,猛的站起來,使勁兒拍拍丁?。骸昂眯值?,以后但凡有我的一天,定然不會有讓你失望的一天?!?p> 說完他抓起衣服手機就要走,丁巍攔了一句:“你找處理張……”
李越訕笑一下:“額,嗯,這樣吧,看她自愿,我這邊肯定來去自由,不會讓她吃虧……”
丁巍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往外走:“你到真是長情!”
這會真是諷刺!
可李越說的就是實情,那姑娘遠遠不是那么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