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卻是局中人
夕陽西下,陸府的堂屋里,陸宗明來回踱步著,長子陸茂堂戰(zhàn)兢一旁,仿佛正等著父親開口吩咐。
陸家是蘇中城里除了溫記以外最大的商戶,且陸記這些年雖然由鏢行起家,但是這些年鏢行的生意也漸入萎靡,陸宗明作為陸記之首,這些年一直在試圖轉(zhuǎn)行,且自己的產(chǎn)業(yè)已經(jīng)開始遍布了各行各業(yè),但是如今,酒行業(yè)在蘇中城來說,還是一個新萌發(fā)的產(chǎn)業(yè),自從前商會會長雪崖子帶著女兒醉秘方下落不明后,酒業(yè)在蘇中城便萎靡不振,這也使得商戶們在關(guān)注女兒醉秘方下落的同時,也開始在酒行業(yè)上做著手腳,而作為蘇中城中首富的溫記,與陸記便一直在明爭暗斗。
“父親,蘇家燒房這事,您真打算讓步?這可是咱們超過溫記的好時機??!”陸茂堂試探性地說道。
蘇記燒房是蘇中城現(xiàn)在蘇中城里,唯一比較有名的酒家,現(xiàn)在,想在酒行業(yè)搶占先機的商戶們都虎視眈眈,蠢蠢欲動。
“我當(dāng)然知道這是好時機,只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陸宗明慢慢走到堂屋中間的椅子坐下,隨即端起一旁的茶水輕輕喝了一口。
“父親,那您是打算?”陸茂堂繼續(xù)試探性地問著陸宗明。
陸宗明慢慢把手上茶杯放下。
“你忘了陸家老太爺已經(jīng)八十了,現(xiàn)在雖是陸九庭掌管溫記,但是他這個位置,在溫老鳳華心里,可是一直屬于長房的,長房溫少君去世得早,唯一的兒子這些年一直隨母親寄住母家,這些年溫鳳華本就不贊同溫九庭的商略,這次溫少君的兒子回來,我想溫記肯定少不了一場內(nèi)耗,而核心肯定就是這蘇家燒房,所以,不用我們先動手,溫九庭肯定會率先按捺不住,到時候我們只要坐收漁翁之利就行?!标懽诿麈?zhèn)定自若地將一切娓娓道來。
“可是父親,您這么就能確信溫九庭會朝著我們想要的方向去做呢?”陸茂堂不解地追問道。
“呵呵,他這個人啊,我可太了解了,當(dāng)年我們可是一起在百商學(xué)堂過來的?!标懽诿髂樕蠏熘唤z笑意,仿佛回憶起了過去。
百商堂是十年舉辦一次的商界學(xué)堂,說起來,陸宗明和溫九庭,都是前任商會會長雪崖子的學(xué)生,兩人也算是師兄弟,但是雪崖子失蹤之后,商界一直盛傳,會長之位定是溫九庭莫屬,可惜最后會長之位還是花落雪崖子的師弟鬼門子手里,且鬼門子又一心在蘇西的地盤上修仙問道,不問商事,這也導(dǎo)致這些年,南蘇部四個部落,蘇北蘇南合為了蘇中,大多商戶都聚居于此,像溫九庭和陸宗明這樣的商戶占地為王,而蘇西常年干涸,民不聊生,匪患常年不斷,更是興起了一支匪軍西野軍,讓蘇西的商戶們的日子,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而蘇東,是南蘇部的一個例外,與南北西三部隔海相望,偶爾來往,頗有自給自足的姿態(tài),很少與南北西三部來往。
“對了,你那不爭氣的弟弟回來了沒有?”陸宗明問到。
“茂嘉應(yīng)該是出去辦什么事了,等會我去他房間看看?!标懨没氐馈?p> “你就別替他打掩護了,他那人我又不是不了解,等今年百商學(xué)堂開學(xué),還是送他過去鍛煉鍛煉吧,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要是他能有所學(xué)成,回來也能幫你分憂一些?!标懽诿髡f完,慢慢朝里屋走去。
“是,父親?!标懨没卮鹬?p> 其實讓陸宗明最頭疼的事,不是與師兄溫九庭在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你爭我奪,而是他那一個不務(wù)正業(yè)紈绔不堪的二兒子,這些年,陸茂嘉在外面聲名狼藉,吃喝嫖賭樣樣沾邊,沒有一件省心的事情,這讓陸宗明覺得自己一定是上輩子造了什么孽,才會生出這么一個磨人的不肖子孫。
此時另一邊的溫家南院中,溫九庭的心情似乎比自己師弟陸宗明的要好上許多,他那貌美如花的二姨太正在臥房里給他穿著新衣,他正準備去覲見自己的父親,并覺得此行帶去的消息,定會受到父親溫鳳華的稱贊。
“二老爺,大少爺回來了!”正當(dāng)溫九庭穿好衣服準備出門時,一個隨從在前廳稟報著一個對他來說,并不是很有利的消息,當(dāng)然也是他極不想聽到的消息。
溫九庭將如心正在整理衣角的手放下,快步向前廳走去。
“他人呢?”溫九庭有些急躁地問道。
“回二老爺,大少爺現(xiàn)在已經(jīng)往老太爺房間方向去了?!?p> “走,去中院!”溫九庭迅即快步向前走去~
溫家大院分東西南北中別院六個院落,東院是給溫九庭大哥溫少君的大房居住,但在大哥去世后,大嫂帶著兒子回了娘家,所以東院這些年也空置著。西院住著自己的三妹秀全和丈夫葉京一家,北院本來是留給自己最小的妹妹秀英,但因十幾年前秀英與人私奔并意外身亡后,北院也一直空置著,而溫鳳華,為了能離溫記的議事堂近些,這些年一直住在中院里,而自己這一房,便住在南院,別院相當(dāng)于溫府房子的一個附院,供給府里侍奉和辦事的丫鬟仆人居住。所以別看這偌大的溫府,其實現(xiàn)在空置著兩處院落,也并非有那么熱鬧。
溫九庭迅即趕往中院去,可是到了中院,被仆人告知溫風(fēng)華已然去了議事堂,溫風(fēng)華也趕緊趕到了議事堂來。
議事堂里,溫寅初正坐在最靠近溫鳳華的位置上,道說著回來一路的所見所聞。惹得溫鳳華滿懷會心。
“喲,這不是我們溫家大少爺嗎?回來也不和叔叔支會聲?!睖鼐磐ゴ蟛搅餍?,話中有話。
“二叔?!睖匾跗鹕碜饕?。“我聽說爺爺身體不好,所以一著急就直奔這里忘了通會二叔了?!睖匾踝匀恢罍鼐磐サ膮柡?,答得滴水不漏。
“你上一次見你二叔應(yīng)該還是十年前了,寅初啊,你叔叔這些年打理著溫家里里外外,你確實得好好感謝他?!睖伉P華這話一出,瞬間讓溫九庭覺得自己像個外人。溫九庭也知道,其實從一開始,父親就沒想過把溫記傳給自己,即使大哥去世了,他還是依舊想著長房的人。
“父親,其實我這次過來,是想和您商討關(guān)于收購蘇記燒房的事宜。我已經(jīng)———”還沒等溫九庭說完,溫鳳華便打斷了他。
“收購蘇記燒房這事,我也在之前的信里和寅初談過了,剛剛寅初也和我說了他的一些想法,我覺得比較可行。九庭啊,寅初剛回來,以后很多生意上的事情還得慢慢磨練,蘇記燒房這事,就讓寅初先練練手,你看可好?”溫鳳華聲音低沉,卻威嚴無比,這個已經(jīng)八十歲的人,依舊威風(fēng)凜凜。
他這不是和溫九庭商討,其實只是告訴溫九庭自己的決定而已。溫九庭明白,今日讓出蘇記燒房,他日讓出的便會是整個溫家,大哥溫少君去世的十幾年,他十年如一日勤勤懇懇的打理,時刻都不敢怠慢,功勞苦勞,各參一半。然而父親溫鳳華,還是因為嫡庶之分,將自己的付出置之不見,覺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溫九庭心想,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溫九庭從議事堂走出時,溫寅初還在和溫鳳華談笑盈盈??粗赣H和溫寅初那溫馨的模樣,溫九庭覺得,這樣的時刻從來沒有屬于過他自己。
“蘇記燒房的事,就按照我之前說的辦?”溫九庭指揮著隨從。
“是,二老爺?!彪S從隨即退下。
此時天色漸漸暗淡,而今日在萬賓樓仿佛歷險一樣的蘇小可,已然興高采烈地蹦達到了馬戲團所寄住的房子門口。蘇小可還一臉的欣喜,想著定要將自己今日的所見所聞一一分享給團里的人。
“白師兄,白師兄~”蘇小可蹦跶著走進馬戲團的大門,大聲嚷著找?guī)熜职组T,想就今天自己在萬賓樓出丑的事,找其算賬。
“白師兄,白師兄~~~”院子里異常的安靜,這讓蘇小可感覺到別樣的異常,若是平時,師兄弟們肯定正在院里練功打鬧,嘻哈搶食,異常的安靜給蘇小可帶來不好的預(yù)感,連忙拔腿跑進平時大家雜居的房間。
房間里一片空無,大家的行李也不翼而飛,正當(dāng)蘇小可想轉(zhuǎn)身出門時,卻發(fā)現(xiàn)提著煙桿的師父付老頭從里間走了出來。
“師父!”蘇小可顯然有些激動。“師兄他們?nèi)ツ牧??怎么連行李都不見了!”蘇小可撲閃著靈動的大眼,企盼著師父能給自己想要的回答。
“他們都去淮北了!”師父語重心長道?!暗冗^完這兩天,我也會趕過去!”
“去淮北?那怎么不等我回來再一起走?。俊碧K小可有些懵懵地說道?!霸龠^兩天,我們還能趕得上師兄他們嗎?”
“不,小可,你不用去,你要留在這里!”
“我不用去?留在這里?什么意思???師父,是不是我做錯什么事惹師父不開心了?”蘇小可有些哽咽道,這十八年,蘇小可雖然跟著馬戲團東奔西走,但師父教自己讀書寫字,識人辨物,她早已把師父看成了父親一樣的親人,而馬戲團的師兄弟們,亦像是兄弟姐妹一樣。他不懂師父的意思,一直追問著。
“小可,有件事,師父得告訴你了。”師父邊說著,邊拿出一包行李,放到桌上?!澳阊?,其實是有家的,家就在這蘇中城,為師當(dāng)年是受人所托,所以才把你帶走養(yǎng)育?!?p> “我的家在這里?”蘇小可疑惑地看著師父。
“對,你家便是這蘇中城的蘇記燒房。你還有個孿生哥哥,不過他喜好武學(xué),現(xiàn)在在茅山為道修行。當(dāng)年我的馬戲團正好路過蘇中,蘇記燒房的掌柜蘇東和將你托付于我,希望等你年滿十八歲,再送你回到蘇記燒房。明天,你就滿十八歲了,這也是為何這一趟馬戲團,按原計劃不會來蘇中的,但還是來了這里。”付老頭將一切緩緩道來,說完便吸了一口煙斗,而一旁的蘇小可,聽著付老頭的言語早已淚流不止。
“等過了明天午時,你就剛好滿十八歲,到時候我親自送你去蘇記燒房。我的任務(wù)也就完成了。”師父不禁嘆了嘆口氣,言語中透露著些許的無奈和不舍。
“師父,可是,我舍不得你們。”蘇小可上去抱著師父,不禁痛哭流涕。
“傻孩子,人生啊,就是不斷的離別,以后你也不用再東奔西跑的吃苦了,等回到了家里,再挑個好人家嫁了?!睅煾干焓謳吞K小可擦了擦眼淚?!昂昧?,別哭了,到時候把給你新置辦的衣服換上,開開心心的回家?!?p> “恩?!碧K小可邊拭著淚,邊點了點頭。
此時的蘇記燒房里,各工人有條不紊地攪著酒曲。蘇和東站在一旁靜靜看著,腮邊滿是白胡的他看起來慈祥和藹。
“老爺,這是新招的釀酒師,已經(jīng)做過測試,各項都合格?!惫芗?guī)е簧碇谝律硇螇汛T的人進來介紹道。
“行,你辦事我放心的,你帶他下去吧!”
“好?!?p> “對了,小姐這兩天就回來了,我讓你準備給她接風(fēng)的都準備好了吧?”蘇和東不放心地問道。
“放心吧,老爺,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p> “好?!?p> 管家攜著新來的釀酒師朝門外走去,蘇和東慢步走向門廊,抬頭看著天空的云彩,不禁露出會心的笑容,他似乎在滿懷期待著與明天的到來,期待見面的那一刻。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心里隱藏著十八年的秘密,其實他和付老頭一樣,對于蘇小可的存在,都像是在完成任務(wù)而已,但是這個秘密,大概他這輩子要帶著入土了。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都十八年了,可是惡人依舊在世,而好人們依稀入土變成白骨,他知道自己力量有限,這輩子,也只能如此茍且活著。
他也知道此時自己身處的窘境,所有人的虎視眈眈,但是想想,從十八年前,自己也是如此的絕境,還是赤手空拳地從遍地的荊棘中了走了過來,活了十八年,想想也是賺了。如果改變不了別人的時候,那就遵從自己內(nèi)心,做最好的自己吧。
夕陽漸漸墜入天際,蘇東和慢慢起身,向門廊一邊走去,明天他就可以見到蘇小可了,可是明天,這也是危險迫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