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氣陰沉,像是隨時要下雨一樣,連空氣里都飄著一絲潮氣。偏偏氣溫極高,聽張杰說,上海迎來了第一個黃色高溫預警期。
因為要準備第二天的彎沉試驗,所以長安一直在試驗區(qū)域忙碌,到了半上午,她才得空回了一趟宿舍換下身上汗?jié)竦囊路?p> 用鑰匙打開門鎖,剛進去,卻看到地上,靠近門邊的地方多了一張白紙。
她蹲下撿起來,打開折疊,低頭一看,不禁愣住。
小心彎沉。
白花花的紙上只寫了這四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她擰著眉毛,盯著這四個字看了半天,才慢慢站了起來。
誰塞進來的?
這明顯就是一張預警紙條。
小心彎沉。
是要提醒她注意彎沉試驗嗎?
難道有人想利用試驗搞鬼?
一個普普通通的彎沉試驗,幾乎每一個道路工程都會涉及此項試驗,有人卻想用它來搞鬼?
沒道理啊。
試驗區(qū)域是她和張杰親自監(jiān)督施工的,砂卵石全部符合標準,地基也是一層一層處理過的,不會有絲毫問題。她堅持做彎沉試驗,一是檢測換填效果有沒有達到預期,二來是讓工人們意識到道路質量的重要性,認真做好手里的每一項工作。
彎沉試驗,無非兩個結果。
合格,不合格。
搞鬼的人,一定是想要第二種結果。
如果不合格,那么,最大的受害者,是誰?
是她嗎。
她眸光輕閃,放下紙條,牙齒咬著食指關節(jié)凝眉思索。片刻后,眼里那一層薄霧漸漸散去,變得清澈而又明亮。
她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打給張杰。
“張工,麻煩你叫一下鄧先水,讓他避開工友到辦公室來找我?!?p> ……
午飯時間到了,長安照例和彭斌等工友一起吃飯,她神色自若的和工友們談笑風聲,和往常沒有絲毫區(qū)別。
“呸!”趙鐵頭吐掉沾滿污物的牙簽,用手背抹了一下油膩膩的嘴唇,罵道:“看她還能嘚瑟多久。”
王煥奇皮肉不連地笑了笑,“不長,也就24個小時了?!?p> 趙鐵頭和王煥奇對視一眼,兩人目光陰毒地笑了起來。
“趙……趙哥?!?p> 趙鐵頭和王煥奇同時回頭,看到神色忐忑的鄧先水,他們不禁愣了愣。
趙鐵頭的臉唰一下變得鍋底似的黑,他撇了撇嘴,語氣生硬地說:“呦!這誰家的狗沒拴住,又跑出來咬人了?”
鄧先水面色一紅,上前,抱著趙鐵頭的胳膊,低聲懇求說:“趙哥,你原諒我一次,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哦,不,是從現在起,再也不敢了,我認打認罰,只要你原諒我?!?p> 趙鐵頭抬腿就是一腳,語氣嫌惡地罵道:“原諒你個頭!滾!滾滾!別讓老子再見到你!”
不知他動作大了,還是怎么,鄧先水忽然捂著膝蓋朝王煥奇那邊倒去。
王煥奇趕緊扶住他,“老鄧,咋啦!”
鄧先水捂著膝蓋,雙目含淚地搖搖頭。
趙鐵頭目光陰沉地看著鄧先水,看他玩什么花樣。
王煥奇把鄧先水的褲子拉高,低頭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這咋弄的,趙哥也沒踹你膝蓋啊?!?p> 鄧先水的膝蓋大片青紫,還有些浮腫,看起來瘆得慌。
鄧先水委屈地咬著下嘴唇,半晌,回頭看著彭斌等人,咬牙切齒地說:“上午干活的時候,他們故意推我,我不小心撞到工具,就……”
趙鐵頭一聽,上去就拍了鄧先水一巴掌,“你是個死人啊,打你你不會躲嗎,我怎么打你,你蹦的老高啊。活該你受罪,活該!”
“趙哥!我錯了?!编囅人蹲≮w鐵頭的袖子,眼巴巴地看著他。
王煥奇在一邊圓場,“好了,好了,趙哥也是心疼你才罵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p> 趙鐵頭哼了一聲,起身就走,王煥奇趕緊跟上。
鄧先水站起來,朝遠處那片歡笑交談的人群望了過去。
長安也恰巧望過來,兩人目光相遇,各自微微點了點頭。
“老鄧!你磨磨唧唧干啥呢!”王煥奇回頭叫他。
鄧先水趕緊回神,“來了!來了!”他揚起手,一瘸一拐地追過去。
下午,工地照舊是一派熱火朝天的工作場面。
收工前,監(jiān)理方代表,左興權監(jiān)理忽然來到工地,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做彎沉試驗的質檢所的工作人員。
“長經理,進度好快啊?!弊笈d權一邊笑著和長安打招呼,一邊指著初成規(guī)模的地基層夸贊說。
長安上前和他握手,“左監(jiān)理夸獎了,就是稍稍趕了一下?!?p> 左興權把質監(jiān)站的工作人員介紹給長安,長安一一見過,然后讓負責接洽的李四性帶著質監(jiān)站實驗室的人去看看工地的準備情況。
“左監(jiān)理怎么今天就空了?明天才做彎沉呢?!遍L安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本來是明天過來,可今天下午你們一公司的曹經理給我打了個電話,非讓我今天就來工地看看,還讓我聯系質監(jiān)站的人,一起過來?!弊笈d權彎下腰,按了按壓實度很高的土層。
“哦?曹經理?”長安目光一閃,心想,果然……
“是啊,這個老曹,向來是個急性子,以前他干項目經理的時候,我可沒少跟他吵架!哈哈哈?!弊笈d權笑了起來。
長安也笑了笑。
兩人在工地走了走,左興權不時蹲下和工人攀談,或是徒手檢查正在回填的土層質地,一路下來,他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不住地夸贊長安,說部隊工地可以當做樣板工程向全市推廣了。
長安謙虛說哪兒有,工程還未完工,一切都還早。
遠處的工人有人喊收工。
長安低頭看了看表,對左興權說,“這樣吧,時間也不早了,左監(jiān)理,我今天做東,請你和質監(jiān)站的同志們就近吃個便飯,您看如何?”
左興權愣了愣。
吃飯?好像不大合適吧。
他原本想拒絕,可剛才和長安就地基水穩(wěn)層的技術問題談興正濃,他倒被勾起了興致,不愿意就這樣離開。
“您別為難,我知道現在以我們的身份坐在一起吃飯有些不合適,可這不到了飯點兒嗎?而且,我安排的地方光明正大,絕對不會讓左監(jiān)理為難的?!遍L安抬手一指,“喏,就是那兒?!?p> 左興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不禁笑了,的確夠光明正大的,有八一軍徽監(jiān)督的地方,誰還能說個啥。
“行!就去部隊餐廳吧,咱們啊,飯桌上接著聊。”
長安點頭,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