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重傷,風離只用了十天就完全復原,若方晴羅知道他那么快就好,真不知作何感想。王老漢和蘇名瑜白天在天橋賣藝,晚上則調理他的傷勢,有時候白天風離也去看他們賣藝,但他看上去始終都不快樂。
這一日深夜,屋內鼾聲如雷,風離提起包裹閃身出屋。他人在風華棚的屋檐下幾個起落就來到大街,午夜的寒風揚起他的頭發(fā),順著大街向皇城飛掠而去。
紫禁城在BJ城的正中,即便是遠遠望去,亦給人種難以言喻的莊嚴感覺。厚重的城墻高達十余丈,只怕只有傳說中的飛仙才能一掠而過。風離雖然姓風,卻并非真的清風,眼望如此高的城墻,他雙肩一聳,拔起五丈,手中包裹向城墻一點,一個借力又飛起三丈多高,連續(xù)兩次終于踏上城墻。
兩年前,那個賣給風離皇城結構圖的大漠商人,如此評價東方家的皇帝。當今圣上三十年前得登大寶,他青年時勤政愛民,曾想勵精圖治開拓疆土。但“土木堡之役”后,當皇帝再回京城,一切雄心壯志都已煙消云散。那商人最終還說了這么句話,“你拿到圖也沒有用,沒有人知道皇帝晚上會睡在哪里?!?p> 風離如今才真正理解那商人的話,城墻內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層巒起伏的宮殿,午夜時分依然光華繚繞,仿佛傳說中的天宮一般。他揉了揉眼睛,心中有的只是大漠無盡的飛沙,這個世界竟可華麗如此,腐朽若此,叫人嘆息若此……
風離解開包裹,夢魂狂刀出現(xiàn)在夜風中,刀鋒長有三尺七寸,如水的刀芒泛著青紅色的光澤,刀柄暗紅頗為古樸。將長刀背在肩上,輕輕拉上面罩,他深吸一口氣,向這茫茫宮殿躍下。
紫禁城分內中外三層,巡邏的大漢將軍的數(shù)量也是逐層減少。不過越向里面,守衛(wèi)的實力也就越強。
風離身形飄忽,如飛沙一般在城道中飛奔,在一隊又一隊的御林軍身后掠過,終于接近后宮,而他的背脊已被汗水濕透,一路上幾次險些被人發(fā)現(xiàn),四周那說不出的壓力,逼迫得他透不過氣來。即便在心里無數(shù)次的告訴自己,這次只是來探路,根本不可能看到皇帝,但風離依然不斷向宮殿深處逼近。
最里面的后宮,已沒有看得見的守衛(wèi)力量,但這卻正是最恐怖的地方。大內高手的名字在外雖不響亮,但絕沒人會低估他們的實力。風離轉過了兩處花圃,晃過了一座假山,前方出現(xiàn)了三條長廊,那華麗的護欄上鏤刻著四季的花朵,那花團錦簇的樣子,叫人心頭一顫,他忽然不知該往哪里走。
是陣法!風離微微皺眉,這種不張揚卻極具效果的陣法,正是對付他這種闖入者的。他抬頭看天,不知不覺已在宮內走了一個多時辰,空中的明月正緩緩淡去。風離如刀的濃眉一揚,身影飄動掠上鎦金的飛檐。但他剛在琉璃瓦上站穩(wěn),卻不由一愣,房上居然有人。
“你終于上來了,紫禁城的月亮是不是很美?”金色飛鷹的屋檐上坐著個白衣人,并不算蒼老的臉上有著濃濃的兩道白眉,腰間掛著口漆黑的長刀。他側著腦袋看著風離,笑了笑道,“你的眼睛好年輕?!彼哪抗庾罱K停留在風離背上的長刀上。
白眉,黑刀。風離微微苦笑,他知道對面的人是誰,禁衛(wèi)軍總統(tǒng)領,有紫禁城第一高手之稱的“怒戰(zhàn)天下”戰(zhàn)鴻鵠,以“山河刀法”名震天下的武者。對方即便是坐著,依然叫人找不到破綻,這家伙是真的很強……
“你的輕功很好,只是殺氣太重?!睉?zhàn)鴻鵠緩緩道,“所以你一過外城,我就察覺了。你該不是來行刺的,但皇宮大內終不是看風景的地方。小兄弟來此何為?”
他是說自己一過外城,就被跟蹤了嗎?風離忽然感到胸中熱血沸騰,那是一種燃燒的戰(zhàn)意。
戰(zhàn)鴻鵠眼睛亮了,對方是想動手,真是好久沒有遇到這種“刺客”了!他坐姿不變,微笑著面對風離,暗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
“鏘!”風離拔刀!那熾烈的刀光瞬間照亮夜空,恐怖的殺意驟然籠罩鎦金飛檐,數(shù)百片琉璃瓦全部被帶動起來,一齊飛向戰(zhàn)鴻鵠。
戰(zhàn)鴻鵠白眉一挑,寶刀赫然在手,所有的琉璃瓦都自然分向兩邊。
“當!”兩刀相交發(fā)出異常清脆的撞擊聲。
風離后退三步,戰(zhàn)鴻鵠則只是微微一晃。戰(zhàn)鴻鵠注意到對方刀鋒上青紅的刀芒,那恐怖的殺意讓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戰(zhàn)鴻鵠輕輕一聲嘆息,手中漆黑長刀驟然變快,如颶風般呼嘯而起,直取風離的頭顱。
風離毫不退讓,人與刀一起沖入戰(zhàn)鴻鵠的刀光之中,不知是人握著刀,還是刀駕馭著人,夢魂狂刀的刀光一片赤紅。戰(zhàn)鴻鵠白眉輕揚,一股百戰(zhàn)沙場的殺意釋放而出,刀勢中竟帶著碎天裂地的力量。兩股刀風絞在一處,轟隆!刀鋒相接卻發(fā)出鈍器交擊的聲音,整個殿宇為之一顫……
戰(zhàn)鴻鵠面色一變,他殺得性起,險些忘了這是在大內。就在他一閃念間,風離狂笑一聲,向西方飛掠而走。而與此同時,大殿四周宮人們的叫喊聲已是此起彼伏。殿宇中數(shù)道身影飛射而出,向著風離逃逸的方向追去。
戰(zhàn)鴻鵠看著一片狼藉的飛檐,苦笑了下閃入樓閣之中,因與人交手而損壞大內宮殿,這罪名可也不小,能避則避吧。只是……看方才那刀意,難道真是當年那家伙的后人來了?他自語道:“這么有趣的小子,可別被那些家伙追上。”
風離一路飛奔,再不掩飾身形高速掠向紫禁城外,“弓箭烈”身法展動開來,大內追來的人已由十來個變成三數(shù)個。但四面八方都亮起了火把,甲胄之聲嘩嘩的傳來,顯然御林軍已被調動起來。他胸口中了戰(zhàn)鴻鵠一刀,雖未傷及內臟,卻是血流不止。眼看體力不支,未出外城城墻,就要被人追上。
突然紫禁城的城墻上一條人影飄下,風離一咬牙就要出刀,卻聽對方說道:“是我。你先走!”
來人竟是蘇名瑜!他奮力提住風離的腰帶向上一舉,風離順勢出了城墻。而此時緊追而來的御林軍已經(jīng)到了!蘇名瑜瞇著眼睛,雙手一揚,數(shù)十顆飛蝗石飛射而出,那些御林軍猛追到此措不及防,隊形為之一亂。
蘇名瑜手中飛虎爪扣住城垛,一個起落就翻出了紫禁城,數(shù)十支弓箭追著他的影子射落在城墻上。待得御林軍沖出城門,二人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風離怎么也沒想到小蘇的輕功會如此之好,甚至可能比他的還快。
接下來的幾天,風離依舊留在王老漢這里療傷,蘇名瑜和他回去的時候,老頭子還在睡覺,第二天自然啥都不會問他,而蘇名瑜也沒有問。出奇的是這個事情發(fā)生之后,BJ城的衙門也沒有一點動靜,風離和小蘇慶幸之余,亦不由得覺得有些奇怪。
事實上是那日事后,大內清點完畢并未發(fā)現(xiàn)損失,而皇帝當夜其實并不在皇城內。而正因為皇帝不在紫禁城,所以城內的防衛(wèi)也相當?shù)乃缮?。最終為了眾人的前程,這種事情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內總管李安年公公和禁軍統(tǒng)領戰(zhàn)鴻鵠的意見一致,既未找到肇事者,不如大家圖個省心不做追究為好,不了了之正是皆大歡喜的做法。當然,是否大內有人在暗地里調查,則就不為外人道了。
時間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月,BJ城從秋季進入了冬天。初闖紫禁城的風離已了解事情的艱難,風華棚的眾人依然簡單而快樂的忙碌著。而風離不明白的是,蘇名瑜始終沒有問他為何要夜入皇宮。
一日黃昏,風蘇二人一齊坐在風華棚的石碑上,拿著酒壺一人一口地喝著。
風離終于按耐不住問道:“你那一天跟了我很久?”
蘇名瑜微笑:“只是遠遠的跟著,我也沒想到你的目的地是紫禁城,否則我會在開始就阻止你。”
“跟著我做什么?”風離皺眉道。
“我好奇。”蘇名瑜看著空中的夕陽,緩緩道,“你這樣的人,這么無聲無息的走,定有天大的理由。”
風離輕聲道:“多虧你援手,否則我就出不來了。但我不明白你為何決定幫我。冒著那么大的風險……”
蘇名瑜打斷他道:“冒著那么大的風險,卻又不多問你是為什么。所以你覺得奇怪對吧?”
風離默認。
蘇名瑜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你不是壞人。而皇權在我眼中從來都不是至高無上的?!彼ь^望著遠方天橋上“天下武道之源”那幾個字,緩緩道:“我來自江湖。我看到過更具權威的力量?!?p> 風離也望著那六個大字,眾所周知這幾個字是金陵東方一在二十年前所寫,他低聲道:“你見過南方第一高手,東方一?”
蘇名瑜笑了笑,并不回答,而是反問道:“你來京城究竟要做什么?今后有何打算?看你夜闖紫禁城,該不會為了刺殺皇帝吧?既然你希望我問你,我就問個明白。”說完他靜靜望著風離。
“我不是為了殺他?!憋L離低聲道,他胸口的刀傷還在疼,戰(zhàn)鴻鵠當時若是全力出刀,真不知要恐怖到什么樣子。
“天下不會有那么笨的刺客。”蘇名瑜笑了笑道,“但武科舉也還要等一年,你該也不是為了這個來BJ的。”
“我原本不是為了武科舉來的。但現(xiàn)在覺得參加武科舉是個好主意。若能金榜題名,就可以見到皇帝?!憋L離頓了一下道,“很安全地見到皇帝。”
“你很想面圣?”蘇名瑜問道,“你夜闖紫禁城,就只是為了面圣?”
風離沉默片刻,低聲道:“我來自……土木堡?!?p> “土木堡”三字讓蘇名瑜亦為之黯然,這是整個大明王朝的夢魘,他不再追問,而是展顏道:“老頭子讓我問你,若是短期內無處可去。何不留下來我們一起?雖然并不富貴,但平時卻也大魚大肉?!彼α诵Φ溃拔也慌赂嬖V你,我是為了武科舉而來。明年夏天,BJ城除了各大門閥的貴族子弟,還能有兩個民選的武舉名額。我答應過人一定要參加這次武科舉?!彼钢h處天橋橋頭上“天下武道之源”六個大字,緩緩道,“一切都在刀槍之中見分曉。你我一起如何?若是順利,你會有機會見到皇帝。”
風離看著滿地的落葉和冰渣,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低聲道:“其實我的確是無處可去。”他來到BJ城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里是距離紫禁城最近,也最遠的地方。而那個皇帝所在的大內,對他們這些外人來說,絕對是天下最危險的地方。
“我知道。”蘇名瑜輕聲道。那天受傷的風離再次跟他回到風華棚,他就知道這個兄弟真的是無處可去。其實,即便殺了皇帝又能改變什么?江山換一個人來坐而已,與我等草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