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昊的老師羅勇是一個嗜畫如命的人,他人高馬大,可鼻子卻是塌的,兩只眼睛一大一小,使得他的臉看上去極不和諧,小孩子第一次見到他,很可能被他嚇哭。他毫無表情時,就已經夠嚇人了。有時,他為了示好別人,便咧開嘴笑著,這樣讓他看上去更嚇人了,他一笑,便露出幾顆參差不齊的牙齒和格外醒目的牙床肉,牙床已經發(fā)紫。當他意識到自己笑起來是多么可怕時,便竭力克制自己不再笑,久而久之,他就真的不會笑了。人一旦不會笑,心里的陽光也會慢慢消散。不過,好在他會畫畫,并且對此愛得不能自拔,他畫得確實好。他的畫,被他視為自己的孩子,不容許他人輕視。
他的才華讓他痛苦,因為如果不是因為相貌的緣故,他也不會在繪畫上投入如此之多的精力與時間,他因此而自負,目空一切。照理說,文人墨客,特別是他這樣自負的人,應當是蔑視權貴才對,但他卻不是,他害怕那些當官的,即便是學校里的一個主任,他也怕得要命。他的這種畏懼,除了是對體制的敬畏之外,更多的是擔心自己會失去工作,如果沒有這份工作,這個平臺,他將一無是處。當然,領導自然也不愿意讓他親近,因而他沒有阿諛奉承的機會,但是只要關乎領導利益的,他都會極力維護,即使領導并不領情。
吳天昊是他的學生,按常理,這么優(yōu)秀的學生應該得到老師的垂青才是?但是在羅勇的眼里吳天昊再普通不過,因為他從來不屑于瞥一眼吳天昊的作品。他的視野狹窄,除了名家的和自己的,他認為其他的都是胡鬧。由于他的交際能力有限,只有極少數的人認識到他作品的價值,因而,他也就一直沒能成為“名家”。
除了嗜畫,他還好賭。他還很小的時候,家境很好,他的父親是個遠近聞名的商人。到了他這一代,家產硬是被他搬到賭桌上揮霍殆盡。即便是現(xiàn)在,只要一拿到工資,他又偷偷地跑到深巷的賭場去,妄圖扳本,只是,一入賭場深似海。他也很好面子,不想讓人知道他賭博的事,特別是不斷輸錢的事。他經常輸了錢還打腫臉充胖子,請別人喝酒。
那天,他又輸光了,一臉陰氣地從賭場出來,由于走得太急,撞翻了一個行人,他將那人扶起來一看,竟然是吳天昊。他大聲喝問:“你跑到這種地方干什么?”
吳天昊只得一五一十地交代。原來,吳天昊在附近的一個飯店打雜。
羅勇怒斥道:“這種地方是你該來的嗎?這里有多亂,多危險,你知道嗎?”
吳天昊連連點頭,他很怕羅勇,不過他也很好奇,便問道:“老師那您怎么也在這里呀?”
羅勇頓時像一個大姑娘一樣羞紅了臉,他支吾道:“我……我來這里辦點事。嘿,你小子怎么也敢反問起我來了?告訴你啊,今天的事不許跟任何人說!聽到了嗎?”
“可是,在街上遇到您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嗎?”吳天昊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師剛從賭場出來。
“你真是個豬腦子,算了,總之你以后不許再到那個飯店打工了?!?p> “這怎么行啊,我的家境您是知道的,不打工怎么活啊!”
“你要勤工儉學也可以,學校里幫你找一個,或者到其他地方去,你在這里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可擔當不起。”
吳天昊很委屈,但心里又怕羅勇,只得點頭答應。后來,吳天昊終于知道羅老師生氣的原因了,于是他便繞開羅勇,照去不誤。
且說羅勇,身無分文,仍舊出沒于賭場,負債累累。這天,他又輸了,很不巧,輸給了幾個地頭蛇,羅勇又想欠債,那幾個惡霸哪里肯答應,幾個人一擁而上,對羅勇拳腳相加,羅勇奪命而逃,他發(fā)現(xiàn)了一道小門,便從那里逃出,幾個地痞哪里肯依,窮追不舍。吳天昊下班后,走得路剛好經過那道小門。他遠遠地看到一幫手持棍棒的人在追羅老師,他心里一驚,決定要救羅老師。
吳天昊躲在一個墻角處,待羅老師跑過來,把羅老師拉到一邊,不由分手,便塞到一扇門里,然后緊緊關上。
幾個地痞追上來,沒見到羅勇,只見到吳天昊,便喝問道:“有沒有見到一個丑八怪從這里經過,”
“我知道你們說的是誰,我看到過,但我不能出賣他,因為他是我的朋友?!?p> “你不說,便是愿意做他的替死鬼了?識相的,趕緊告訴我們?!?p> “哎,算了,告訴你們吧,他就藏在附近,趕緊找找吧!”
地痞哪里肯信,只知道追,帶頭的一個說:“我們可不能上了這小子的當,他分明是想把我們拖住。還愣著干什么?趕緊分頭去追!”說完,幾個惡霸又掄著棍棒,氣勢洶洶地散去。
且說羅勇在小門內躲著,聽得吳天昊說一聲:“他就躲在附近?!眹樀媚蜓潯4鰜?,一把揪住了吳天昊:“你小子行啊,想出賣我?。 ?p> 天昊急了,分辯道:“我哪里是出賣你,這是計策,就是要讓他們覺得我在騙他們的,我要出賣你,干嘛還冒著生命危險救你,快走吧,現(xiàn)在可沒時間爭論了,別等到他們回來了”兩人急忙離開了。
雖然吳天昊救了羅勇,但羅勇并沒有任何感激之辭,原因很簡單,他在自己的學生面前出了丑,這比遭人毒打更讓他難受,他死死得盯著吳天昊,說道:“這件事你要是對別人提起半個字,我就對你不客氣!”天昊完全莫名奇妙了,想不到天底下竟有如此怪人!
比起羅勇,顧秉鈞更為自大,因為他根本看不起羅勇,而羅勇對他卻阿諛有加。他如此驕橫跋扈,并不是因為他有什么過人的本事,僅僅因為非凡的背景。只要有爸爸撐腰,他便自認為可以橫行無阻。
顧秉鈞初次見到周曉蕓,就被徹底迷住。然而,當他聽說她正與吳天昊交往的時候,氣惱萬分。他之所以氣惱,并不只是因為沒能得到她,而是因為和她在一起的,竟然是他最看不起的吳天昊。這嚴重地刺激了他,他覺得這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周曉蕓,都是一種侮辱。
顧秉鈞決定出擊,于是,趁著吳天昊不在的時候,他走近周曉蕓,猶如一只惡狼靠近一只溫柔的羔羊。周曉蕓看到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向自己走來,覺得十分有趣。她不論走到哪里,對她遠觀近看的男孩不在少數,可是沒有一個人敢走上前來與她搭訕。眼前這個人確是這般自信,真難以置信。
他說道:“同學你好,我是吳天昊的同學顧秉鈞,我想,你一定是在等他吧?”
“是的,我們說好在這里見面的。”
“很不巧,老師交代他辦點事,恐怕你是等不到他了!”
“他怎么不早說呢,我們可是約好了的!”周曉蕓很是懊喪。
“他有自己的難處,你也不必責怪他?!彼幪帪閰翘礻徽f話,便好似天昊的好朋友一般。
他接著說道:“天這么熱,你一個女孩子怎么受得了,走,我請你喝咖啡?!敝軙允|推辭無果,便跟著顧秉鈞走了。
兩人開始有了往來,顧秉鈞很善于把握女生的心理,而且拿捏到位,他能夠猜到周曉蕓需要什么,喜歡什么,這是吳天昊無法做到的。但周曉蕓豈會輕易跨過那道鴻溝。
遠遠地見到吳天昊,他便激動萬分,顧秉鈞則借故避開。周曉蕓跑到吳天昊的身邊,額頭上沁出細小的汗珠,她氣喘吁吁,雙頰緋紅。天昊并沒有說出關切的話語,而是一臉怒容,他憤憤地說道:“你怎么會跟那種人來往!”
周曉蕓反問道:“他不是你同學嗎?我跟他交個朋友怎么了?”
“你的私事我管不了,但是我奉勸你,最好離他遠一點?!眳翘礻灰廊皇稚鷼?。
“你不會吃醋了吧!”周曉蕓本來想用這句開玩笑的話緩和一下氣氛。結果徹底激怒了吳天昊,他冷笑道:“好一個吃醋,我還真吃醋了。你要跟那個家伙來往,我不反對,但從此以后,我們便一刀兩斷?!闭f完轉身離去。
周曉蕓震驚不已,她呆立原地,半晌不動,淚水從她的臉頰輕輕滑落,她喃喃道:“他怎么能如此對我!”她倒在顧婷的懷里,哭成了一個淚人。
顧婷要為周曉蕓打抱不平,她氣憤地說道:“他一定是瘋了!竟這般不懂得憐香惜玉!看我不找他算賬去!”說著便站起身來。
曉蕓拉住了她:“算了,何必多此一舉呢!”
顧秉鈞聽聞此事之后,對吳天昊恨之入骨,他尋思著如何整治一下吳天昊。他知道學校里同吳天昊關系最好的人是王邵陽老師,王老師是吳天昊的引路人,待天昊恩重如山。以王老師為突破口,倒是個不錯的選擇。顧秉鈞心想,只要將王老師作為籌碼,便可以讓逼吳天昊就范,大可將其玩弄于手掌之中。
王老師向來與人為善,和藹可親,他四十五歲的年紀,兩鬢卻已斑白。他將每一名學生視為自己的兒女,特別是吳天昊,王老師自己生活清苦,但每個月都會擠出一點錢來交給吳天昊和班里的幾個貧困生。天昊每一次都堅辭不受,每逢這種時候,王老師可就不高興了,他沉下臉道:“你是嫌錢少了還是怎么著?”
“不是……王老師,這錢我真的不能收下,我自己的生活費,完全可以自己解決,再說,您自己每個月也就那么一點工資,還有一大家子等著您呢!”
“你給我拿著,哪來那么多廢話,記住,以后不要老是跟我啰嗦個沒完?!闭f著就把錢塞到了天昊手里。
天昊的眼眶濕潤了,看到天昊收下了錢,王老師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錢對于他固然重要,但他要免去天昊的后顧之憂,讓他的才華不至于因為金錢的問題而停滯不前,他不愿看到天昊浪費大好的青春年華去做那些不得已而為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