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13、
霍笑笑的孩子終歸還是沒保住。
她醒來那夜下了一場大雨,夏日的暑氣頓時去了七八。沉香偷偷在門口看了她兩次,她都是直直對著一身小孩子的衣服出神。她猜,那一定是霍笑笑親自縫制的。
明明是讓所有人都羨慕的一對眷侶,偏偏現(xiàn)在卻落得了這樣凄慘的下場。如今看來,她與龍芷二人怕是再不能在一起了。
“回吧,外面雨大,莫要著涼了。”秦遙溫潤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沉香抹了下眼角,轉(zhuǎn)身,扯出了抹淡淡的笑:“好?!?p> 秦遙拉著沉香的手離開,一紙青傘傾在她的身上,雨點打在他的肩膀,浸濕了他白色的衣衫。沉香回頭看著漸漸模糊的小居,心中泛起酸楚。她搖了搖秦遙的手:“遙哥哥,霍毅為什么不同意霍笑笑和龍芷在一起呢?他們明明深愛著對方?!?p> 秦遙聲音輕柔:“有些事不是我們能控制的,我同霍毅去談,但最后的決定還是在他。三年前他用霍笑笑做籌碼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子,三年來他又用龍芷做威脅將霍笑笑軟禁在山莊,這三年霍笑笑和龍芷的感情磕磕絆絆,不知他這個做父親的心中究竟何為?!?p> 沉香嘆著氣:“他不肯說出自己的想法嗎?”
秦遙側(cè)頭看向沉香:“每個人都會有不能說的秘密,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該怎么說,或是找不到真正適合傾聽這秘密的人?!?p> 沉香同樣偏頭看著秦遙:“那遙哥哥也有不能說的秘密嗎?”
秦遙淺笑,伸手揉了揉她圓滾滾的小腦袋,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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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已到小居,沉香推門進屋,雨越發(fā)的大了。
房門掩著一條細縫,她從縫隙中看著那撐著青傘的白色身影安步離開,雨滴砸在地面升起層層白霧,逐漸遮住那愈發(fā)模糊的人兒。
是不是相愛的兩個人都會經(jīng)歷這樣的痛苦?
爹爹和阿娘好像從沒有發(fā)生過這樣催人斷腸的事……沉香琥珀似的大眼睛忽的一亮!這樣想來,只能有兩種解釋:一則爹爹阿娘兩個人的感情好到如膠似漆,根本沒有時間傷心;二則,他們兩個人不是真愛!
而第一條解釋的中獎幾率顯然不大。因為他們兩個人上一次同時出現(xiàn)好像還停留在她清醒的那天,說如膠似漆實在太讓人難以承認,天各一方倒是更容易讓人信服。
“難道阿娘和爹爹不是真愛?”沉香被自己的推理驚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忙砸著自己的腦袋,這種事怎么能胡亂猜想,弄不好她就成了沒爹又沒娘的野孩子了……
大人的世界,真是復(fù)雜……如果能一直長不大就好了。
沉香掩面嘆息,躺在床上聽著屋外的蛙鳴,心情稍稍平靜。她果然不適合想太多,這樣耗費精力的事,還是留給相愛的兩人去煩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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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雨的清晨十分清爽,這樣舒服的天氣本該蒙起頭大睡一覺的,可山莊卻早早喧囂起來。沉香翻了身,枕著的瓷枕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抱在懷里,她嘟囔著什么,好似在囈語。
半晌,傳來拍門的聲音,沉香終于醒來。
外面是傳話小廝,見沉香開了門,一步便沖了上去:“云姑娘,我家小姐服了毒,她說最后要同你說說話,你快些去吧!”
沉香的心臟咯噔一下沉了下去!她身影晃了兩晃,人已經(jīng)沖進了清晨的薄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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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笑笑的居所前跪滿了家仆,細聽全是抽噎之聲。沉香沖到她的身邊!她的嘴唇已經(jīng)變成了黑紫色,慘白的臉上卻帶著比任何時候都輕松的表情。
她眼眶頓時紅了,雙手緊緊握住霍笑笑的手。像是白玉一樣細滑,又冰涼的手。
霍笑笑眼皮動了動,微微睜眼,眸子已淡然無光。她揚起嘴角,黑紫色的唇瓣動了動,沉香忙貼近耳朵細細地聽。
她說:“沉香,無論如何,讓龍芷活下去。”
沉香重重地點頭。
她的手從沉香手中滑落。
沉香緊閉雙眸,一串清淚從眼角劃過。
霍笑笑就是一個為愛而生的女子,她不要榮華富貴,不要錦衣玉食,不要貞潔聲譽,到最后甚至連生命都不要了,只為自己追求的愛,只為那個她一直深愛著的男人。
他叫龍芷。
她說:“君刀山火海,吾生死相隨。”
她說:“無論如何,讓龍芷活下去?!?p> 可龍芷究竟該怎樣活下去?
沒了心愛的人,一個人獨活,睹物思人,反是比死了更殘忍。
沉香擦了眼淚,起身走向霍毅:“霍伯伯,您把龍芷放了吧?沒了笑笑,讓他活著便是對他最殘忍的懲罰?!?p> 霍毅以手掩面,什么話都沒說。他的肩膀在抖。
小獅馱著沉香離開,霍笑笑的居所響起悲愴地哀嚎!天空卻已然放晴,溫柔的陽光盈盈散散的普照。彩蝶從光芒中飛落她的指尖,略微逗留,飛向湛藍的天空。
龍芷被扔在荒野,小飛將他帶回了萬景閣。墨卿竹從鬼門關(guān)中把他救了回來,也依了沉香的意思,用藥抹去了他所有的記憶。
或許這對龍芷來說并不公平,但又有什么是公平的?明明是兩個人的愛情,卻只剩一個人銘記,而這份銘記卻又永遠不能再被訴說。那便公平嗎?
霍笑笑的這份執(zhí)念從此消散在人世間,也會逐漸消散在活著的人的記憶里?;蛟S,這不是最好的結(jié)局。但卻是最溫柔的結(jié)局。
在萬景閣修養(yǎng)了一個足月,龍芷離開的時候只留下了張“保重”的字條。
沉香喃喃著他沒有禮貌,早知道不救他,把他扔進臭水溝才好!
墨綰顏嘆了口氣:“念念不忘圖自傷,世間最怕有情郎……”
墨卿竹自顧看著書卷:“情深似海一篇章,白駒過隙全都忘。”
墨綰顏蹙眉嗔怪:“怎么什么話從你嘴里說出來就沒情味了呢!”
墨卿竹輕笑:“你不也明白?”
墨綰顏臉色一沉,語氣低了八度:“什么明白不明白的,我又不是你,我就是不明白!”
沉香一驚:“爹爹!”她趴在墨卿竹耳邊小聲說:“為了沉香,就算你真的對阿娘沒愛了,也千萬不要休了她??!”
墨綰顏嘴角抽了一抽。
墨卿竹笑而不語,繼續(xù)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