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少年游
27、
書房一時沒了聲響。沉香的笑容揚了揚,又揚了揚,最后終于咂著嘴,跟泄氣的皮球似的,耷拉下了腦袋。
秦遙依舊笑而不語。沉香大眼睛盯著桌面轉(zhuǎn)了一轉(zhuǎn),重新抬起頭,看向秦遙,道:“罷了罷了,遙哥哥都如此說了,沉香不問就是。等日后凌風(fēng)哥哥回來了,我再去問他學(xué)也不遲?!彼恼f辭倒是瀟灑。遂即便也不打算再談此事,從懷里掏出那三張便箋遞給秦遙,道:“遙哥哥,你還是先幫我看一看這三句話是什么意思吧!”
秦遙搖頭笑了笑,拿起便箋觀察,見第一張便箋上寫:“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制勝,計險厄遠(yuǎn)近,上將之道也?!彼烈髁艘宦?,解釋道:“這是說,用兵作戰(zhàn)的重要輔助條件在于審用地形。預(yù)料到敵情,讓我方成為主動,計算考察地形的險易、道路的遠(yuǎn)近,才是高明的將領(lǐng)用兵之法。
“所以兩軍對陣時,需心思縝密,八面玲瓏,審時度勢,亦是要看‘天時、地利、人和’,如若種種條件都顯示我軍必勝,那不論有無支持之聲,也堅決要打。反之,便是無論如何不能繼續(xù)。
“要知道,率兵進(jìn)攻不是為了功名利祿,退兵也并非是為逃避戰(zhàn)敗之過。要切身處地地為百姓著想、為士兵著想、為君主著想,才能立于真正不敗之地?!?p> 沉香用心記著,不住點頭。秦遙又將其余兩張便箋中的句子一一解釋,沉香深吸口氣,又如釋重負(fù)地吐了出來。已是恍然大悟。
秦遙將便箋折好,放回沉香手里,看了看窗外,風(fēng)聲漸緊,弦月高掛,已然是戌時過半(八點)。起身理了理衣袍,他道:“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p> 沉香將便箋收好,擺了擺手,笑道:“遙哥哥你莫要取笑我了!別說是從這里到我那小居幾百步的距離,就算走遍整個萬景山,我雖沒有一點功夫,也是無論如何都出不了危險??!”
秦遙笑笑:“你這又是在提醒我沒有教你那冒煙的功夫了?”
沉香也笑笑:“遙哥哥多想了!沉香一言,駟馬難追,說了不勞煩遙哥哥就不勞煩遙哥哥!我等著凌風(fēng)哥哥回來教我也是一樣的!”
秦遙關(guān)了窗,領(lǐng)著沉香一起離開書房。一面走一面道:“你倒是很講信譽。那現(xiàn)在莫不是遙哥哥想要教你,都不好再提那事了?”
沉香腳步一頓,立在樹下,抬頭望向秦遙!似是沒有聽清他方才說得什么,半疑半喜道:“遙哥哥,你剛剛是說……要教我那會冒煙的功夫么?”
秦遙點點頭,“是想著?!倍箢D了頓,又頗顯為難地說:“不過你都已經(jīng)‘駟馬難追’了,我若是再說教你,豈不就壞了你的信譽?”
沉香這次總算聽清了秦遙的話,琥珀似的大眼睛瞬間閃亮!她使勁搖了搖腦袋,立刻道:“遙哥哥別是聽錯了!沉香方才說得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雖然誠信很重要,但沒說過的話自然不能作數(shù)!沉香可不是君子,沉香是姑娘!”
秦遙不由得失聲而笑。想著沉香這辯口利舌的,若是將來到了江湖之上,可還用得著什么絕世武功?但用她這一腦子胡攪蠻纏的歪理,就能舌戰(zhàn)群雄了!
不過江湖之上魚龍混雜,甚么古怪脾氣的人都有。就怕是人家沒有心情跟沉香唇槍舌戰(zhàn)三百回合,隨便使個功夫了結(jié)了她的小命,可就真的是悔之晚矣。
想著,等墨凌風(fēng)回來,也卻是該叫他教沉香一些功夫防身,以備不時之需了。
沉香拽著秦遙的衣袖搖了搖,眨巴著一雙大眼睛望著他。他回過神來,垂下眼皮便見著這一幕,不由得心中柔軟,笑道:“好好好。既是如此,那沉香今日早些睡,等明兒學(xué)完了功課,我便教你罷?!?p> “哈哈!太好啦!謝謝遙哥哥!哈哈哈!我終于也要會功夫咯!”沉香高興地手舞足蹈,蹦著跳著跑出了院子,一面跑一面嚷:“哈哈哈!沉香終于也要會功夫咯!哈哈哈!”
銀鈴一般的笑聲叮鈴鈴傳遍整座萬景山。
遠(yuǎn)處山林鳥驚而飛,風(fēng)刮過,一片沙沙作響!秦遙極目望著那慌亂景象,不由得搖頭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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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第二天起的尤其早。跑去墨綰顏那拍了半晌門卻也沒個動靜,她一手托著下巴自顧立在門口思忖:“想著阿娘大概是昨天晚上一晚都沒回。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還是說和爹爹暗地里生了悶氣,又不想讓我瞧見,所以離了家出走?總歸不管是哪樣,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還需去找遙哥哥,問清楚到底什么原因。若是情況突然,也能及時有個好對策。”
有了決定,便又風(fēng)似的跑回小居。阿娘不在,她這頭發(fā)便要自己梳。左右只要扎上就行,走路吃飯看書都別礙事。心里這么念叨著,頭發(fā)也就很順利地被繞在一起。沉思對著鏡子來回照了照,似乎覺得滿意,這便蹦著跳著又開始跑。
正廳內(nèi)已經(jīng)是飯菜飄香。沉香跑過去時,秦遙和墨卿竹也是剛到。見到風(fēng)風(fēng)火火從門口飛進(jìn)來的小丫頭,墨卿竹先是一愣,遂即咳了聲,忍了忍,又忍了忍,終究還是沒忍住笑了出聲!
沉香歪頭蹙眉一臉懵地看著墨卿竹,不解道:“爹爹,你笑甚么?”一大早便這樣反常,莫不是真的和阿娘吵了架,受了刺激?!
便見墨卿竹三步兩步走到她面前,一伸手撈起來一把長發(fā),顫著聲音道:“我的女兒莫不是夢著游就過來吃早飯了?這頭發(fā)收拾的,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真是別出心栽,誰也不顧誰啊!”
秦遙聽墨卿竹這么一形容,也是忍俊不禁笑出了聲!要說沉香卻是事事都能做的細(xì)致,也不松懶,就是這個頭發(fā),成了老大難。墨綰顏不是沒有教過她,但就是不會,誰有辦法?沉香也想了,左右有阿娘每日給她梳,想要梳成什么模樣都可以,她既沒有那天賦又何必浪費時間去學(xué)!還不如背兩頁劍譜來得痛快。
但說歸說笑歸笑,這事情趕到刀刃上,不得不親自動手,而后卻被爹爹毫無情面地嘲笑后,沉香的一張小臉蛋還是結(jié)實地黑了一把。
她撅著一張嘴使勁地瞪了墨卿竹一眼,不滿道:“真不知爹爹你是在笑甚么!若不是因為你,沉香的頭發(fā)又怎會亂成這樣!說到頭來,還不是爹爹害的!”
墨卿竹頓時一愣,嘴角卻仍有笑意,道:“你頭發(fā)扎不好,何故還能賴上爹爹?蒼天在上,我這幾日可是一直都在竹居嘔心瀝血呢,半只腳都沒踏出來過!今兒終于出來,見你也是第一面,卻平白無故就成害你變小瘋子的人?可真是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