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可憐彈正病危篤
舍下千眾及嫡子德川信康留守岡崎城,織德聯(lián)軍在修整了一夜之后,擁眾五萬五千人,向設樂原進發(fā)。
此時山內(nèi)軍正在積極的整備清井田原的陣營和防御,山內(nèi)諸將議定,既然織田信長來了,不妨就稍等他一兩日。主動權在手,盡可以進退自如。
“前方半里,山內(nèi)軍陣列叢叢,營砦森嚴!”前出為織田信長查探陣地的森長可單膝跪地,大聲向織田信長稟報著。
“連吾川水深如何?”織田信長歇馬,打量著四方的地形。
“川中最深處亦不過沒至小腿?!?p> 現(xiàn)在都快冬初了,有這點水還是因為下了陣雨,不然能不能沒過腳面都不好說。日本的河流大部分都是這樣,受限于地形和環(huán)境等諸多地理因素,不少河流徑流較短,但是在雨季的流量卻很大,在枯水季節(jié)卻又會斷流。
“將險要擇點分說!”信長沒有去試一試水深,森長可肯定不會糊弄他。
“殿下本隊可駐扎極樂寺山,遙控全局。天神山則可交給少主殿下,御堂山則可以交由霧山北畠殿,極樂寺山以東和茶麿山則可交由諸將鎮(zhèn)守。全軍呈半扇展開,可守可攻?!?p> “取地圖來!”信長一路上看地形都很仔細,大致心里有數(shù),對于森長可的建議已經(jīng)同意,但是還是生怕出現(xiàn)錯漏,慎重為上。
“三河守認為如何?”
“勝三所言十分恰當,三河眾將駐守松尾山!沿山系展開,直至川邊?!钡麓铱狄允种府?,大概說了一下地點。
“好!那便如此布陣!”
“藤吉郎!”信長回首叫來羽柴秀吉。
“殿下盡管吩咐!”事實來說,人靠衣裝馬靠鞍。
有的人沒那個氣質(zhì),穿上了龍袍也不像太子,看著就知道不是個玩意兒??墒怯鸩裥慵F(xiàn)在鋒芒已顯,頭戴唐冠型兜,一身白系威腹卷,一米四的身高,卻也能顯露出不俗的大將風范,令人不由得刮目相看。
“沿著連吾川,構建馬防柵,挖土為壕,再以土為壘,分作三段,每七十間設開口一處?!?p> “明白!”羽柴秀吉大聲應是。
織田軍各隊人馬隨即開始下營布陣,雖然有連吾川這樣一個天然的阻隔在,但是很顯然山內(nèi)軍不會忽視織田軍這樣龐大的存在。
當織田軍到達之后,山內(nèi)軍的物見偵騎就開始不斷地越過河川,試探織田軍的人數(shù)和布陣情況,山內(nèi)軍方面也旗鼓不停,根據(jù)回報調(diào)整局部的部署。
合戰(zhàn)雖然并未開始,但是激烈的試探卻已經(jīng)爆發(fā)!
可惜天公不作美,當晚連吾川一帶再度下起雨來,山內(nèi)軍由于早到兩日,布置的尚且完全,已經(jīng)構筑了部分陣屋建筑,加上占據(jù)村莊,大軍安置妥當。
這邊織田軍就顯得有些匆忙,冷雨讓一路趕來的織田軍措手不及,但是織田信長似乎并不是太著急。他披著蓑衣一直緊緊地盯著對面山內(nèi)軍的布陣,看著眼前在雨中和爛泥作斗爭,構建馬防柵的羽柴秀吉,面容冷峻。
“藤吉郎,對面陣營堅然,你說小平太在哪一處?”
“在本陣和先手之間!”羽柴秀吉居然一猜一個準。
“為何呢?”織田信長顯然也這么認為。
“彈正不是披堅執(zhí)銳,破陣退敵的勇銳之士,而是智珠在握,慧眼洞察全局的智將!左右翼或先手任何一處突破,那才是他發(fā)揮所長的時候?!?p> “你我認識小平太多少年了?”
“十四五年了吧,或者更久……”
“想過會在戰(zhàn)場上見面嗎?”不經(jīng)意間,信長手里居然揮舞起了一支上過清漆的竹仗。
“嘿嘿嘿嘿……大概吧……”羽柴秀吉也不說想過,也不說沒有想過。
連續(xù)兩日的陰雨是兩軍都沒想到的,原以為上一場雨過去,就會迎來一個干冷的初冬,但是小冰河期的氣候真就是讓人捉摸不透。上一場雨下了大半天,這一場更好,直接就下了兩天一夜,到這時候才有停止的趨勢。
當然雨中的織田軍還是按照計劃,沿著連吾川構筑了南北長達兩公里的大規(guī)模野戰(zhàn)工事。三道防御階梯布置,錯落的開口既保證了守方能夠快速的調(diào)動支援,又能讓攻方無法快速的推進和突破。
也由于大雨,雙發(fā)原本激烈的前哨戰(zhàn)全部停止,大雨讓土地糟爛,戰(zhàn)馬精貴,要是騎乘的時候打滑摔了一跤,一個武士的大半家產(chǎn)就算報銷了。
沒有哪一方能承受大量的戰(zhàn)馬損失,于是原本精彩激烈的馬上交鋒,就成了三五個徒步物見,在泥水里爬起來又摔一跤的艱難旅程。雙方的偵查效率大幅下降,大雨又實在影響視力,天氣亦寒,雨具實際上也不能完全隔絕雨水,物見們出去一會子就得回去燒火取暖,不然肯定要在外面著涼感冒。
“什么時辰了?”信長晚飯后休息了一會子,現(xiàn)在半夜反而不是那么的困。
“子時已過,丑時二刻吧?!彪S侍在側(cè)的自然還是森長可。
“殿下不妨再回去休息一陣吧,反正這邊也已經(jīng)完工,看樣子這雨天明以后也不一定能停,今日應當無有戰(zhàn)事?!庇鸩裥慵ㄗh道。
“……”信長沒有回應。
冷雨漸漸細微,原本的大點化成細絲,只是風大,裹卷著亂飛,大概再下上幾個小時就會停。
“對面怎么有燈火?”信長眼尖。
“似乎還有歌聲?”森長可站在一旁,有些迷惑。
“歌聲?”羽柴秀吉似乎也聽到了。
“不會吧,唱的是什么?”
聽到信長發(fā)問,左右的數(shù)十人紛紛靜耳去聽,奈何信濃方言實在不是他們這些尾張人能夠聽得懂的,兩者之間差別頗大。
唯有羽柴秀吉擔任山內(nèi)氏外交取次,又和小平太經(jīng)年往來,聽過不少信濃口音的日語,大致上能聽明白一些。
而這時歌聲終于清晰,確乎有人在哀唱。
“信山風勁肅秋酣,暗淡陣云設樂原。
零露漙兮紋彩密,固是草枯驄馬肥。
源軍旗幟黯無光,鼓角之聲今寂微。
可憐彈正病危篤!可憐彈正病危篤!
夢寐不忘先主厚,臨終托付誠惶受。
鞠躬盡瘁老臣心,暴露奔征年歲久。
而今落葉風吹雨,棟梁一朝傾倒去,
源氏運祚將何續(xù)?可憐彈正病危篤!
四海波瀾亂莫收,蒼生苦兮蒼天泣。
何當?shù)靡娞酱??心意悠然如夢里?p> 群雄鼎立莫安之,皆欲中原逐鹿馳,
誰復知研王者師?可憐彈正病危篤!
…………
可憐彈正病危篤!可憐彈正病危篤!
…………”
(摘自土井晚翠長歌《星落秋風五丈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