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萬物化靈之初,皆有定數(shù)。她犯了錯,就該受罰!”
一個男子背著身子,左邊是一臉嚴肅的白澤,腳邊是威風(fēng)凜凜的白虎。
聞羲看著眼前的場景,又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他應(yīng)該是被拉進了意識海中,那這些,應(yīng)該都是荼夭的記憶……
他往前走著,果不其然看見了荼夭。
她的臉上含著稚嫩,不似初見時那樣穩(wěn)重,倒是別有一番感覺。
荼夭看著面前的男子,“我不服,憑什么師兄欺負我,受罰的還是我!師父,我討厭你!”
說完,荼夭氣呼呼的跑走。
卻被溫何長鞭攔腰纏住,拽了回去。
“放肆??!”
聞羲看向說話的男子,微微愕然。這人與自己有著七八分的相似。此時雖生著氣,卻掩不住眸底的柔色,讓人又親近又畏懼。
這,就是顧子瑜……
白澤看的心急,跳出來化形落地,“主人,雖說荼夭頑劣,可本性純善,若不是真的有人欺負她,她是不會靈力失控,打傷同門的?!?p> “不論前因后果如何,她都不該用混沌賜予的力量傷及他人性命。不過口角相爭,就如此沉不住氣,日后如何擔(dān)當(dāng)大任???”
顧子瑜是真真的在生氣,一下下的鞭子甩下去,見荼夭一聲不吭的忍痛落淚模樣,手下也沒有絲毫留情。
一百鞭下去,荼夭的神魂都有些要被打散了。
可她仍然跪的筆直,眸子不卑不亢,由著血浸染衣裳。
聞羲從未見過這樣的荼夭。
不知何時,只剩下她一個人跪在地上。
聞羲就看著她,眼神清冷,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總聽她念叨著師父顧子瑜,都傳聞那是位潤玉般溫和的神靈。
卻不料,也有這樣嚴厲的一面。
“既是如此,你又為何總是念念不忘顧子瑜呢?甚至在過去這么多年,從未放棄過他會活過來的念頭……”
樹上的花開了,到了深夜紛紛落下,打在荼夭的身上。
神鞭的傷不得醫(yī)治不會痊愈,她傷痕累累,已然意識不清,卻還是倔強的跪在這里。
終于她承受不住,向一旁栽倒下去……
聞羲心下一急,伸手想去托住她。卻發(fā)現(xiàn),還有一雙手,穿過他的手拖住了荼夭。
聞羲忘記自己是在荼夭的意識里,根本觸碰不到意識中的人。
當(dāng)時拖住荼夭的那雙手,是顧子瑜……
不似白日里嚴厲的模樣,此刻的顧子瑜一身藍衣,溫潤如玉,束起的青絲,承接著落下的花瓣,不讓它們落在荼夭身上。
一只手輕撫荼夭額頭,淡淡的紫芒亮起,靈力順著荼夭周身,淡淡撫平神鞭帶來的傷口。
荼夭睜開眼,像個孩子一般蹭了蹭。
“這么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鳖欁予た此砩涎E斑斑,衣裳裂著口子,皺緊了眉。
微微嘆氣,將身上水藍衣袍脫下,輕柔的蓋在她身上。
“怪師父嗎?”顧子瑜輕聲問著。
荼夭垂著眸子,一聲不吭的只顧著搖頭。
“唉!看來還是埋怨著師父了。你一生氣就是這個樣子,看著倒是乖巧,心里大抵是罵著我吧?”
“師父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說不得怨不得?!陛必矏瀽灥恼f著。
聞羲看著她那委屈樣子,有些好笑。彼時的荼夭,全然孩子心性,真真與如今的高深莫測挨不上邊兒。
“聽白澤說,師父你救了被我打的半死的師兄,損耗了不少修為?”荼夭眸子深沉,似有試探的意味。
顧子瑜依然那副溫和模樣,不躲不藏,“是?!?p> 荼夭猛然將身上的衣袍扔開,退著離開三步遠,“那,現(xiàn)在師父救夭兒,豈不是多此一舉?”
顧子瑜陌陌拾起衣服,“難道,性命二字在你眼中,輕描淡寫?你若視蒼生為虛無,混沌又怎么放心托付你使命,讓你守護世人?”
“師父也覺得,混沌之墟讓我像個活死人一樣的誕生,是我不配擁有這力量?”
顧子瑜見她神傷,難得露出淡然以外的慌張情緒。
聞羲挑眉,倒是沒想到荼夭在眾神跳脫六界之前,是無名之神。在古神紀,每位古神都因使命降落九重天,若是像荼夭這樣,倒真真是個例外,也是個恥辱。
他恍惚明白了荼夭為何如此重視師父顧子瑜,大抵是因為,顧子瑜用生命的離去,換她存在的意義了吧?
“夭兒!”顧子瑜低吼著。
“師父,夭兒敬您,自知這么多年沒少給您惹麻煩。如今,夭兒闖了禍,您就別再管徒兒了??!”荼夭哭了,淚眼模糊用袖子就擦,好是委屈狼狽。
“夭兒!”顧子瑜沖了過去,將她攬進懷里,大手安撫著她逐漸失控的情緒。
聞羲瞬時瞇起眼,死死盯著顧子瑜,“混球王八蛋,就知道你對小夭不是單純的師徒情!”
“白澤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顧子瑜眼中透著心疼。
“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畢竟我生來就是個廢物,是個不爭的事實。連師父你,不都是這樣認為的嗎?”荼夭冷笑著。
“旁人那樣說,你便將自己變成那樣,豈不是遂了旁人的意?”顧子瑜嘆氣,“若是他死了,你以后,又當(dāng)如何面對同門兄弟姊妹?你是真不想再在師父身邊了嗎???”
顧子瑜說的聲音大,手中力氣加大,勒的荼夭微微吃痛。
她從來沒見過顧子瑜這樣失控過,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師父?!?p> 荼夭小心的問道,卻猛然感到臉頰上有滴水,反應(yīng)過來才意識到,那是顧子瑜的眼淚……
“差一點,師父就保不住你了。差一點混沌之墟就發(fā)現(xiàn)你這個沒有使命的漏網(wǎng)之魚,差一點點,為師就要失去你了,你知道師父多害怕嗎……”
她是偷得浮生的神,若是在這時,有人因她而死,寂滅也將到來。
沒有生存的意義,沒有被人需要的理由,就沒有混沌的庇護。
“師父,徒兒知錯了,嗚嗚~”荼夭嚇得哭起來。
顧子瑜嘆氣,“沒有使命,是你被人嘲笑的理由,是你心頭的刺。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這些日后你會慢慢明白?!?p> 荼夭哭累了,鬧累了,靜靜的陪著顧子瑜坐在樹下。
“師父已經(jīng)將他逐出師門,以后誰再說這樣的話,不必自己出手,師父會幫你解決掉。你只需記得,讓自己強大,沉穩(wěn)住心性,日后大任落在肩上時,才不至于慌亂?!?p> “師父,徒兒知錯了,日后不會再自暴自棄,定不辱師父信賴,早日成為一位優(yōu)秀的混沌之靈?!?p> 荼夭笑著,甜甜的笑意發(fā)自真心,不摻虛假,那是聞羲從未見過的。
聞羲斂眸,想起這些日子做小夭師父的日子,“不論如何,你熟悉的,你期望的,都只是顧子瑜……”
荼夭困極了,顧子瑜就讓白澤將她送回去睡覺。
花瓣落下又被風(fēng)吹起,悉悉索索的聲響讓周圍更顯安靜。
顧子瑜幻化出桌椅,上面擺著美酒和兩個空杯子。
他顧自倒上一杯,細細品嘗,“夭兒的性子,就像是杯中酒。初嘗辛辣,容不得人親近?;仄犯侍?,讓人心向往之?!?p> 聞羲無奈的坐在他的對面,看著這位傳聞中的古神自言自語。
“終有一日,她會真正的長大。可惜,我將她帶入漩渦,卻無法陪伴她成長?!?p> 顧子瑜說著說著,似是有些難過,沉悶的又喝了一杯酒。
“我注定與她,有緣無分。她成為真正的混沌之靈的時候,就是我的寂滅之日。我一直都知道,夭兒就是我的劫。白澤曾勸我,由她自生自滅,我們也兩不相欠,我依舊可以做我的古神,長長久久……”
聞羲蹙眉,覺得這話不像是自言自語,更像是對著誰在說一樣。
“可長久又有什么意思呢?與她相伴的時光,我已知足,日后陪著她的人,想必也是不會讓她有事。我只擔(dān)心,若是夭兒性子過于執(zhí)著,放不下,該如何是好……”
聞羲認真聽著,“你擔(dān)心的沒錯,她的確是放不下?!?p> “放不下,就請上神幫我讓她放下……”
聞羲身子一震,抬眸正好撞上顧子瑜的視線。
怎么回事?這不是荼夭的意識海嗎?正常不是看不見他的嗎?
聞羲不由抬手,朝著顧子瑜眼前晃了一晃。
顧子瑜不為所動,顯然是看不見的。
“我看不見你,但我相信你就在這里。天機總是玄妙莫測,縱然我努力,也是無法全然看透。我不知道你是神界的哪位上神,但只需牢牢記得一句話便好?!?p> “什么話?”聞羲恍惚明白,這是當(dāng)時的顧子瑜算出的天機。
若是連他的到來都能算到,就說明,從一開始顧子瑜就知道,荼夭的誕生,會讓他走向滅亡。
“我知道,夭兒就是我的寂滅之劫,可我還是靠近了她。夭兒看似萬事不留心,卻過于重情。日后我的離去,定會埋下禍根?!鳖欁予ふ酒鹕韥?,朝著聞羲的方向深深拘禮。
聞羲凝神,仔細聽著顧子瑜接下來的囑托,一邊聽,一邊瞪大了雙眼。
“我能力有限,看到的只有。我生她滅,我亡方保她長存……”
從一開始就注定,顧子瑜與荼夭,只會活下一個。若是荼夭強行讓顧子瑜活過來,就會面臨寂滅之劫……
聞羲心驚,“怎么會這樣,那荼夭這些年的堅持,都是什么?”
“我看不見你,但我知道你在聽。若是夭兒執(zhí)念讓我得以重生,也請你為了她能活下去,再次殺了我?。?!”
另一個杯子的就滿了,聞羲也該走了。
可這話,回蕩耳邊,深刻進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