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偶人好生有趣?!弊钥軒煛镑煲獭边M(jìn)入沙老爺?shù)膹d堂之內(nèi),一直作壁上觀的韓紅藥開口說道。
那偶人的眼睛骨碌一轉(zhuǎn),又沖著韓紅藥的方向歪了歪腦袋,就像是個(gè)活潑的小姑娘,正在好奇的打量著韓紅藥。
盡管知道這偶戲師的手法出神入化,然而林芷見這偶人如此活靈活現(xiàn),心頭卻還是難免有些驚悸。
同沙老爺一樣,在前世,她不是沒有見過偶戲,然而,這般酷似真人的木偶,就像有著靈魂的活人一般。
林芷甚至有些懷疑,那婦人在沙婉兒靠近之時(shí),如此迅速的收走偶人,是怕被人發(fā)現(xiàn),這偶人,是活的……
許是韓紅藥也未曾料到,這偶人在“黛姨”的手中,已是如此有了人味兒。
她不禁一怔,便也忘記本該要說些什么,只是出神的看著手舞足蹈的偶人。
這偶人實(shí)有蹊蹺!
林芷立在韓紅藥的身后,輕輕的碰了下她。
說來也怪,就在林芷那一觸后,韓紅藥似是猛地回過神來,她甚至失去往日的泰然自若,幾乎是有些慌亂的回身望了林芷一眼。
仿佛突然忘記身在何處。
而此時(shí),那名喚“黛姨”的婦人,又從袖中取出那塊黑布,罩在偶人頭上。
“有意思,”沙老爺?shù)恼坡暬厥幵诳諘绲膹d內(nèi),“果真非同凡響?!?p> 而隨著那偶人被重新罩于黑布之下,韓紅藥同沙婉兒,卻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
“爹,我回房了?!鄙惩駜阂桓姆讲拍菋汕翁煺嬷玻袂榛秀?,竟是不再理會(huì)在場諸人,獨(dú)自離去。
而林芷看到韓紅藥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帕,于人不備之時(shí),迅速擦了擦額角。
韓紅藥,她?
她在害怕?
“世伯,紅藥府中還有要事,也該告辭了?!表n紅藥將帕子放回袖中,略整儀容,而后起身行禮道。
“哦,即是如此。來人,送韓大小姐?!鄙忱蠣斂此剖苓@人偶影響最小,但林芷卻看到他的手近乎骨節(jié)畢現(xiàn),正死死的按著椅子扶手。
難道說,沙老爺?shù)逆?zhèn)定,只是勉力裝出來做給大家看的?
她來不及思考,只是緊跟著韓紅藥的腳步,然而,不知從哪里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林芷不由回頭尋聲望去,卻見那女子手中的罩著偶人的那塊黑布,被風(fēng)吹開一角。
這情景,恰如偶人自己將罩于頭上的黑布揭開,于林芷兩兩對望。
只是,她的面上再無笑意,一雙靜如深潭般眼眸望著林芷,波瀾不驚。
林芷的心,就像墜入千年的古井之中,瞬間空了……
風(fēng)又起。
那黑布,再次蒙于偶人面上。
“林芷?”走在前方的韓紅藥見林芷沒有跟上,不禁詫異問道,“你看到什么了?”
“沒什么?!绷周仆艘谎廴栽趶d中的“黛姨”,隔著面紗的她,居然有些熟悉之感……
林芷并沒有太過在意這樣的感覺,自重生以來,她對太多人,有著與此相仿的感覺。
只是……
只是……那偶人,為何刻得……
刻得和自己,有幾分相像……
“雨停了?!被厝サ穆飞希n紅藥停下步子,抬頭望天,又伸手探了探,合上傘說道。
現(xiàn)在是什么時(shí)辰了?
林芷不知道。
她只想快些離開陰城,回到韓府,在萬里晴空之下,好好理理這盤根錯(cuò)節(jié)的詭異之事。
然而,這陰城的路,卻如同綿綿無期。
下過雨的地,越發(fā)泥濘。
韓紅藥來時(shí),更是輕車簡從,只帶了林芷一人隨身伺候。
因此,此時(shí)雨勢稍歇,韓紅藥與林芷便行行停停,倒也是將陰城之路,走的更細(xì)致了些。
“林芷,”韓紅藥來到一處酒旗之下,“同我飲上幾杯驅(qū)驅(qū)寒氣。”
“大小姐。”林芷依言隨韓紅藥進(jìn)入酒坊,然而,她又向著店外望去。
“嗯?”韓紅藥見林芷有些心神不屬,“怎么了?”
林芷將傘交給前來招呼的伙計(jì),又朝外走了幾步,“我總覺得有人在跟著咱們……”
“哦?”韓紅藥已是挑了個(gè)舒服的地方坐下,“這里是陰城,莫說是人跟著,就是鬼跟著,也不稀奇?!?p> 看來,這一路,韓紅藥已是想明白了什么,否則,斷不能如此談笑風(fēng)生。
林芷心中稍安,又看那店外,確實(shí)沒有可疑之人。料想自己應(yīng)是有些杯弓蛇影,便朝著韓紅藥的身邊走去。
只是在她轉(zhuǎn)身那一刻,在方才林芷望著的某個(gè)方向,同樣有雙眼睛,在看著她的背影……
“來,看看這剛燙好的酒和咱們家的,有何不同。”韓紅藥先是謝過店家,又自斟自飲沖著林芷說道。
林芷礙不過她,便也端起一盅,溫?zé)岬木票赵谑中睦?,竟是有些舍不得喝下去了?p> 林芷的心思韓紅藥看在眼里,不由莞爾一笑,“嘗嘗,熱酒入喉,這才是人間滋味呢!”
林芷聞言,便學(xué)著韓紅藥的樣子,將手中之酒仰頭一飲而盡,卻被嗆的眼淚直流。
韓紅藥遞過帕子,又是哈哈大笑。
林芷狼狽不堪的拭著臉頰,對韓紅藥來說,可杯酒慰平生,然而此時(shí)的自己呢,卻只配稱作酒壯慫人膽。
林芷有些氣餒,便連著幾杯烈酒入喉,這下,雖是驅(qū)了寒意,卻又生出滿腹委屈。
都是一樣的酒窖千金,為何韓紅藥能如此豪氣干云,活的暢快肆意。而自己,卻在重生后,依舊如履薄冰?
說到底,不過是自以為步步為營,卻總在原地踟躕不前。
“大小姐,那偶戲師,”林芷大著舌頭說道,“不,對勁……”
韓紅藥正與林芷對飲,聽聞林芷如此說,便略一怔道:“你也覺得?”
“我,我也曾見過看人耍過偶戲,可,耍的和真人一般的,”林芷笑了,“還是第一次?!?p> “大小姐,你瞧著,那偶人,像不像是有魂兒的,她長得,”林芷又灌下一杯酒,隨即點(diǎn)著自己道,“像不像我……”
韓紅藥凝視著林芷,難怪她乍看到這偶人,就覺得有些面熟??稍趺炊紱]往自己身旁的人去想,如今林芷此言一出,細(xì)想起來,確實(shí)有些……
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