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ǘ?、漏澤園)
春笛沒有想到的是,她再也見不到她的爹爹了。
沿著熟悉的小道回到家門口時(shí),她看見自家大門口莫名的圍著許多人。她疑惑著走向前去,隱約聽見人群中似乎在議論著什么。
“唉,你說這叫什么事兒?。≌媸窃炷醢?!”
“可不是嘛,好不容易把他家姑娘拉扯大了,日子眼瞅著就好過了,誰想到竟攤上這種事!”
“這王布匠如今走了,染布坊也被封了,他們在這汴京城中舉目無親的,往后這姑娘可咋辦喲!”
春笛內(nèi)心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她沖到家門口,卻只見大門上不僅落了重鎖,還貼上了封條。
她扒在門上往門縫里望去,只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圍觀的鄰里看見春笛回來了,一時(shí)間都禁了聲,面帶同情的看著這個(gè)孤女。
驚愕惶恐的春笛,無助地環(huán)視著四周的街坊,不知道此時(shí)此刻可以向誰求助。
突然,她看見了在隔壁賣鲊片的趙婆婆一臉焦急地朝自己這邊挪過來。這趙婆婆心善,平日里見她父女倆孤苦,會將一些賣剩下的鲊片送給春笛解解饞,春笛也一直把趙婆婆視作親人。
春笛一把上前,抱著趙婆婆哭道:“婆婆,可是我爹爹怎么了?”
趙婆婆面色悲戚,輕輕撫著春笛的頭,嘆道:“唉,命苦的丫頭?。 ?p> “婆婆,春笛心里害怕,您快告訴我,我爹爹他…他怎么了?為何我家大門上被貼了那些條子?”春笛心中焦急,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趙婆婆雖于心不忍,但見春笛這般情形,也只能如實(shí)相告了:“孩子,你爹爹他,他在大牢里染上了病,沒曾想竟沒能熬過去,唉……”
春笛聞言,猶如晴天霹靂,癱坐在了地上。
她與爹爹相依為命,爹爹便是她全部的依靠。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爹爹會離開她。春笛顫聲問道:“婆婆,那我爹爹現(xiàn)下尸骨停放在何處?”
“方才聽那來傳話的吏人說,你爹爹已在漏澤園下葬了?!壁w婆婆輕聲道。說是下葬,可漏澤園是給那無主尸骨及家貧無葬地者的一塊叢葬之地罷了,人抬過去也不過是一卷草席裹了,淺淺地埋了便罷了。
趙婆婆擦了擦眼淚,扶起地上的春笛,柔聲道:“孩子,如今這染布坊已被查封,不如你先跟婆婆家去幾日,可好?”
春笛聽聞爹爹已被埋在了漏澤園,自己竟連爹爹最后一面都沒見到,心下大慟,再也聽不進(jìn)旁的任何話了。她心中此時(shí)只有一個(gè)念頭,她要去找爹爹,她要去漏澤園。
“婆婆,多謝您,我自去找爹爹?!贝旱阉砷_婆婆的手,朝漏澤園跑去。
漏澤園建在西郊偏僻之地,跟內(nèi)城相距甚遠(yuǎn)。待春笛跑到漏澤園時(shí),已是戌時(shí)。
圓月孤懸,陰風(fēng)惻惻。
漏澤園四面繚以斑駁的圍墻,那僅存的半扇舊門被夜風(fēng)吹得吱吱作響,朝里望去,只見一片蕭索頹暗,再無半點(diǎn)生機(jī)。
春笛壯著膽子往里走去,借著月光,她見到園內(nèi)大大小小許多的無主墳塋。那一個(gè)個(gè)矮小的土包就是他們曾經(jīng)在這世間走過一遭的痕跡。只是這痕跡太淺了些,不消幾日,待風(fēng)沙吹平土包,他們在這世間最后的印記也便被抹去了,再無人記得。
望著眼前凄涼的景象,春笛意識到,她的爹爹已經(jīng)永遠(yuǎn)的離開她了。
“嘎—嘎—”,突然樹枝上傳來一陣鳥叫聲,這叫聲劃破了墓地寂靜的夜空,也驚了少女一跳。饒是少女內(nèi)心悲傷難抑,此情此景內(nèi)心也是又驚又怕。
荒涼而空曠的墓地,少女明白自己是無法找到爹爹的墳了。她跪在地上,朝著整片墓地重重地磕了三個(gè)頭?!暗?,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女孩輕聲地祈禱著,想要告慰爹爹的在天之靈。
回到內(nèi)城時(shí),已是五更天。寺院的行者正敲打著木魚,沿街給人們報(bào)曉。汴京城中沒有宵禁,七十二正店皆是通宵達(dá)旦營業(yè)不息。
春笛一個(gè)人沿著街道走著,不知走了多久,抬頭看見了樊樓。此時(shí)樊樓奎壁輝煌、琉璃照耀,而春笛心內(nèi)卻是無盡的悲傷與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處,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回到哪里。偌大的汴京城,是這么的繁華,可是,卻再沒有她的一個(gè)家。
自然,也沒有人注意到,汴京城中多了一個(gè)無名的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