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ㄋ摹⒛钆?p> 當春笛走到御街附近時,街巷里車馬塞路,幾乎已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春笛想著從旁邊的小巷子拐過去,卻發(fā)現(xiàn)身旁游人已是熙來攘往,想轉(zhuǎn)身都不得,繼而竟被人山人海的浪潮簇擁著浮行了數(shù)十步。
春笛抬眼望去,宣德樓前的燈山已點亮,但見華燈寶炬,月色華光,燈山左右門上,各以草把扎成游龍,草上密密麻麻的置放著數(shù)萬盞燈燭,龍身再以青幕布遮籠,望之蜿蜒如雙龍飛走,金碧相射,錦繡交輝,數(shù)十萬盞花燈將汴京城照耀得如同浩渺星河中最耀眼的明月一般。
繁華如斯,喧鬧如斯,京城眾人沉浸在這東京夢華之中,流金歲月,恍如天上人間。
春笛在人群中被推擠了許久,早已是暈頭轉(zhuǎn)向。好不容易尋見一個縫隙,貓著腰在人群中鉆著,想著官家待會兒就要駕臨宣德門樓了,自己得快點鉆到門樓下才行。
擁擠中不知過了多久,春笛感覺自己終于能直起身子來了,站起身定睛一瞧,卻是已離宣德樓甚遠,似是到了某處宅院的后門。
忽的一陣北風吹過,春笛不禁打了個冷顫。終究是個小小孩童,又累又餓,加之適才一陣折騰,此時早已是體力不支,她慢慢地挪到后門角落坐了下來,蜷著腿縮成一團,可身體卻似乎是更冷了,就連意識也漸漸開始模糊。
恍惚中,她似乎聽見了院子里隱隱有絲竹管弦之聲傳來,繼而又有茶飯的香味飄出。
“吱呀——”一聲,后門被打開了,影影綽綽的大約是出來了兩個人,春笛想看清楚是誰,可是眼皮卻怎么樣也睜不開了。
待春笛悠悠轉(zhuǎn)醒之時,朦朧中一股十分淡雅的幽香沁人心脾,這柔軟的枕頭和棉被,是春笛許久不曾感受過了的溫暖。“好美的夢??!不要醒過來,我要再多睡一會兒!”春笛心中這般想道,再次緊閉著雙眼。
一陣爭吵聲,從簾外傳來。
“哎呦,可是我說的,一時不在總有事故,我這好好的鎮(zhèn)安坊何時變成居養(yǎng)院了,哪能隨隨便便什么臭兒乞兒都往家里領(lǐng)?”一位打扮甚是艷麗的婦人風風火火地往房間里走來,人還沒進屋子,聲音已經(jīng)傳進來了。
“回媽媽,昨夜我與姑娘去后門拾雪,以備來年泡茶之用。不料卻見到這女孩暈倒在咱們后門處,姑娘心善,便與我一同把她抬了進來,喂了些熱茶飯……”屋內(nèi)小丫鬟怯生生地答道。
婦人此時已進屋,聽丫鬟這般說,怒道:“自作主張的死丫頭,仔細明兒我揭你的皮!”
“媽媽這是要揭誰的皮?”一聲孤冷又清麗的聲音響起。
“念奴啊,媽媽是聽說你往屋里領(lǐng)了個乞兒,我不放心,這才過來看看?!眿D人訕笑道,說著便挑了珠簾往床邊走去,掀開帳幔一看,倒是嚇了一跳,拍著心口道:“哎喲,我的好姑娘,嘖嘖嘖,若是個模樣周正的倒也罷了,你看看這小乞丐臉上,疤痕比羅剎鬼還要嚇人,這若是讓客人看見了,我這鎮(zhèn)安坊還開不開了?趕緊叫人扔出去是好!”
這位被喚作念奴的姑娘,便是當今汴京城內(nèi)色藝雙絕的名妓崔念奴,亦是這鎮(zhèn)安坊中的頭牌姑娘。只見她的頭上綰著墮馬髻,身穿薔薇纏枝繡翠羅衫,外面披著一件銀線玄鳥紋大氅,甚是明艷動人。
念奴見婦人這般說詞,冷笑一聲:“這丫頭既被我救回來,便是與我有緣,左右留她在我身邊做個粗使丫頭,也不妨你事罷了!”
婦人仍是不大樂意:“只是這模樣委實……”
“媽媽何須這般啰唣,便不叫她見到客人就是了!她的吃穿用度只從我這里扣便是!”念奴不悅道。
婦人見念奴話已至此,心下想著不過是個小乞兒,回頭趕去后廚做個燒火丫頭便是,倒也無謂為這小事惹得自家這棵搖錢樹心中不快,便陪著笑臉道:“也罷也罷,我這鎮(zhèn)安坊也不缺她一口吃食,媽媽依你便是!”
說著,婦人走到念奴身邊,拉著她的手,故作愁容道:“媽媽的好女兒,媽媽這般疼你,你可也得好生體諒媽媽才是啊,就說那蔡小相公,你都讓人家吃兩回閉門羹了,今兒他再來,你可不能再這般無禮了,這蔡小相公我們真真是惹不起的??!”
婦人說的蔡小相公,便是太師蔡京的長子,擔著個宣和殿大學士的官職,卻只知在官家身旁演些市井淫穢之戲以邀寵。
念奴心中甚是反感,平日里是能避則避,今日見媽媽這樣說,自知是避無可避了,便道:“知道了,那蔡小相公我見便是!只一條,日后望媽媽好生待這女孩兒,到底也是個可憐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婦人見已勸得念奴,便再無心計較這小乞兒的事,笑著離開了。
后來春笛才知道,上元節(jié)那日,她暈倒在鎮(zhèn)安坊外,幸得這鎮(zhèn)安坊內(nèi)的崔念奴心善,救了她一命,又留她在身邊做了女使。
雖是身在勾欄,但因著春笛的模樣嚇人,平素只在后院幫著做些洗衣燒水的粗活,她做事勤快,聲音甜美,加之有念奴的照拂,倒也是能有口飽飯吃,比在外面乞討強些。
閑時念奴會叫她外出幫著采買些零嘴和小玩意,她便時不時還能去觀音院看看血觀音,倒也過了幾年清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