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ㄈ?、焦骨牡丹)
洛陽城西,上林苑。
上林苑是隋唐時期洛陽著名的皇家禁苑,東抵隋唐洛陽城宮城,西至孝河,北背邙山,南拒非山,谷水、洛水匯合于其間,當(dāng)年園內(nèi)名花仙草,修竹垂柳,奇山異石,珍禽古獸,充斥其間,便是與今日官家的艮岳相比,亦是不惶多讓。
如今雖比不得當(dāng)年風(fēng)采,但春暖花開之季,園內(nèi)的牡丹依舊爭奇斗艷,冠壓群芳,引得無數(shù)文人雅士相聚于此,只為一睹牡丹的絕代風(fēng)華。
春風(fēng)錦幄,夜闌入靜。
刑秉懿想著明日去上林苑賞花之事,既興奮又期待。
這次好不容易才求得父親應(yīng)允,帶她來洛陽賞牡丹,往日只能在詩詞中想象著洛陽牡丹之美,而明日卻能置身花叢中盡享美景,真是讓人心神雀躍,難以入眠。
迷迷糊糊間,似乎聽見自己的貼身女使采兒進(jìn)來伺候梳洗。刑秉懿連忙睜眼起身,方知屋外已春光燦爛。
采兒見刑秉懿已起身,忙問安道:“姑娘,昨夜睡的可安好?奴婢伺候姑娘梳洗更衣罷?!?p> 秉懿笑道:“一想到這上林苑的牡丹,哪里還能睡得著?”
二人說笑間,秉懿已梳洗完畢,正對著銅鏡左右照看,后又從螺鈿首飾盒中拿出一對精巧的耳環(huán)戴上。
采兒一見那耳環(huán),道:“姑娘,這可是大娘子送你的及笄禮,平日里你可寶貝著呢,都沒見你戴過幾回?!?p> 秉懿轉(zhuǎn)身過來,笑著問道:“好看嗎?”
“好看著哩!我們姑娘,比那牡丹花還好看哩!”采兒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頂緋紅輕紗的帷帽,“今日老爺還要去拜會同門,就由奴婢陪著姑娘去上林苑游玩,路上恐游人眾多,姑娘你便帶著這帷帽吧?!?p> 秉懿戴上帷帽,便與采兒二人出了客棧,雇了轎子,直奔上林苑而去。
上林苑東、南、西、北四面皆有城門,園內(nèi)最華麗的宮殿是西面的合璧宮,始建于唐高宗顯慶五年,內(nèi)有連壁殿、齊圣殿、綺云殿等,游人大多喜歡來此處賞花游玩。
快到上林苑時,采兒在轎子外問秉懿道:“姑娘,前兒奴婢聽人說,園內(nèi)就數(shù)西邊的合璧宮最是熱鬧,咱們可是要從西邊的游義門入園?”
秉懿聽得采兒的詢問,忽而想起前些日子在東京西園雅集上,曾聽五娘提起過這洛陽的上林苑,最東面有一凝碧池,周邊遍植焦骨牡丹,花開之時連阡接陌,艷若蒸霞,真真風(fēng)景獨(dú)好。便道:“還是從東邊的望春門入園吧!”
入得園內(nèi),秉懿與采兒便沿著花徑,一路向凝碧池走去。
如今陽春三月,地氣充沛,只見滿園牡丹怒放,紅的似朝陽,白的如皓月,望之如錦緞軟被覆蓋,又恰似繡花羅帳連接,獨(dú)占這春光明媚。
秉懿看得如癡如醉,初朧朧而下上,次鱗鱗而重疊,這些牡丹花,有的灼灼明麗,秀色可餐;有的亭亭玉立,奇特莫測。
而正當(dāng)中的一朵焦骨牡丹,濃烈勝鮮血,花蕊上有數(shù)顆露珠滴下,如在悲切,又似在召喚。
秉懿有如魔怔一般,朝花叢深處走去,伸手便摘下了那朵焦骨牡丹。
霎時,一陣陰風(fēng)刮來,將秉懿的帷帽吹落在了花叢中,四周竟突然涌起了層層霧露。
采兒在霧中,似乎瞧見自家姑娘拿著那朵紅艷如血的牡丹,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心下一驚,忙大聲叫喊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秉懿被采兒突如其來的叫喊聲驚著了,轉(zhuǎn)身道:“你這丫頭,我不過摘了朵花,你這般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采兒聞言,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分辯,剛才那一幕,朦朦朧朧,似真非真,想來或許是自己也被這滿園的牡丹迷了雙眼。
便上前撿起帷帽,道:“沒……沒事,奴婢幫姑娘重新戴上這帷帽,”侍弄間,采兒突然發(fā)現(xiàn)秉懿的耳環(huán)不知何時竟掉了一只,“哎呀!姑娘,你左耳上的耳環(huán),怎生掉了一只?”
秉懿忙摸摸耳墜,果然不見了一只。這耳環(huán)是娘親送給自己的及笄禮,珍貴異常。急道:“這可如何是好?”
采兒見姑娘著急,便道:“落轎時奴婢見那耳環(huán)還在呢,想來是掉在這花徑小路上了,姑娘莫急,這一路上也沒見有其他游人,咱們沿著原路去找,定能找著?!?p> 秉懿聽采兒這樣說,覺得甚是有理,拿著牡丹花就要與采薇一同去找。
突然間,只覺天地晃動,暈眩不已,秉懿險些跌倒在地。
采兒忙住秉懿:“姑娘,姑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只是不知怎的突然有些頭暈,采兒,你不用管我,快去找耳環(huán),等會兒恐園內(nèi)游人增多,便不好找了?!北残闹泻苁墙辜保Υ叽僦蓛?。
采兒看了看四周,發(fā)現(xiàn)池上有一個亭子,便道:“那我扶姑娘去那亭子里稍作休息吧,奴婢找著了耳環(huán)就立刻回來。”
凝碧池上,凝碧亭中,秉懿握著那朵焦骨牡丹,昏昏沉沉等著采兒回來。
忽然,一陣花香襲來。秉懿緩緩睜開雙眼,朦朧間只見一位端莊高貴的美艷娘子朝她走來。
這娘子衣著鮮艷,頭梳圓環(huán)椎髻,兩腮不施紅粉,只以黑色的膏涂在唇上,兩眉畫作八字形,望之似有悲啼之狀。美則美矣,卻與時下東京流行的三白珍珠面妝很是不同。
這娘子見秉懿昏昏沉沉坐在石凳上,徑直走向秉懿,拿起她手中那朵焦骨牡丹,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容,道:“我等了多年,這緣法,原來就是你??!”
轉(zhuǎn)瞬間,這娘子又露出一副慈愛的模樣,輕撫著秉懿的發(fā)髻,柔聲問道:“姑娘,你可是中意這焦骨牡丹?”
秉懿神情呆滯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娘子笑道:“甚好,甚好!果然與我家有緣。我已經(jīng)許久沒有同人說過話了,今日你既摘了這朵焦骨牡丹,那我便給你說說她的故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