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飲馬河畔,錦羅給裴晏拖下水,恰遇卿公度經過救起了她,當時她衣裳盡濕極其狼狽,忙著照顧凹凸有致的身體,沒有細看救命恩人,是以再次見到卿公度,并未認出。
卿公度倒是認出了她,見狄鳳鳴怒不可遏狀,對錦羅道:“你走吧。”
這時已經有善男信女從大殿出來,錦羅匆匆道了聲‘多謝’,轉而跑了。
狄鳳鳴想追,卿公度橫著手臂攔下:“我們出去說?!?p> 眼見錦羅隱沒于人群,狄鳳鳴收好了短刀,扭頭先行。
二人分別于山門外上了馬,不必打招呼,即前后腳來到老地方——楓葉渡。
因最近下了幾場大雨,河水暴漲,艄公停止了擺渡,此時渡口除了幾只時飛時落的鳥兒,空無一人。
狄鳳鳴打馬上一躍而下,隨即丟開韁繩由著那馬自由的去吃草,她徑直來到渡口一棵巨大的楓樹下,抱臂而站,留給卿公度一個賭氣的背影。
卿公度隨即趕到,下了馬朝她這廂走,心里感嘆,千年不改的暴脾氣,至跟前輕輕喚了聲:“鳳鳴?!?p> 狄鳳鳴一轉身,手一指,差點戳在卿公度鼻子上,怒問:“她為何叫你夫君?”
卿公度眼睛不眨一下,淡淡道:“你這么聰明,該看出她是故意冒認的?!?p> 狄鳳鳴不信:“堂堂衛(wèi)國公的女兒,會對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喚夫君?”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卿公度甚至懷疑錦羅知道自己是誰,是她未來的夫君,保命下,才那樣叫,可后來發(fā)現錦羅離開時的樣子,分明是根本不認識自己,卿公度唯有坦言:“此事我亦糊涂?!?p> 狄鳳鳴余怒未消:“這事可以不提,我來問你,皇上賜婚,你打算如何?”
卿公度半晌無語,皇上乃金口玉言,這事十有八九是沒有余地了,本打算去找外祖母說說,可半路遇到秋雁,一般的,秋雁在,狄鳳鳴必然在,可不見了狄鳳鳴,卿公度遂問秋雁,那丫頭也茫然:“小姐只說去辦件事,奴婢并不知道小姐去了哪里,不過,奴婢看見小姐是跟著蘇家小姐的轎子走的。”
蘇家小姐?
以卿公度對狄鳳鳴的了解,霎時便知道狄鳳鳴是去作何了,于是稍加打聽錦羅的行藏,便追了上去,也幸好他及時趕到,否則后患無窮,此時他無法回答狄鳳鳴的問,唯有道:“今日之事,你好唐突?!?p> 狄鳳鳴哼了聲:“你還怪我,我都沒來得及怪你呢,你說,你是不是巴巴趕去救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的?”
卿公度語聲不高,帶著幾分責怪:“話不要說的那么難聽,她實乃無辜之人,你竟然想殺她,你知道不知道,一旦你真的殺了她,這事會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狄鳳鳴輕嗤:“她爹不就是衛(wèi)國公么,她長姐不就是淑妃么,原來你也是個膽小鬼?!?p> 卿公度無奈的搖頭:“這與她父親姐姐無關,這是人命關天的事?!?p> 狄鳳鳴滿腹委屈:“為了攀龍附鳳,弄什么拋繡球,她卑鄙無恥,該死!”
卿公度知道繼續(xù)爭執(zhí)下去毫無意義,而自己還要去見外祖母,遂道:“總之你不要再不可魯莽,我還有事,先走了?!?p> 剛轉身,狄鳳鳴立即橫在他面前:“你還沒有告訴我,皇上賜婚,你準備如何?”
卿公度沉吟著,即便自己去求外祖母,此事也是兇多吉少,所以不敢貿然承諾,唯有道:“你也知是皇上賜婚,圣旨下,我能奈何?!?p> 狄鳳鳴愣住,接著一團火由腳心竄上頭頂:“你的意思,準備和那個蘇錦羅成親了?”
卿公度反問:“難不成你要我抗旨?”
抗旨是不能夠,抗旨不單單會惹來個人的殺身之禍,說不定還會禍及家人,這個道理,身為高門閨秀的狄鳳鳴當然明白,她一時間無言以對,須臾道:“不如我們私奔吧?!?p> 卿公度不免錯愕:“我怎么能讓你背負那種罵名?!?p> 狄鳳鳴搖頭:“我不怕。”
卿公度想說,我怕,大男人,不能給心愛的女人以安樂,還讓她背負不貞不潔之名,便是枉為男人,自己心中沒底,還是安慰狄鳳鳴道:“不是還沒到明天么,容我再想想法子。”
狄鳳鳴心中戚戚然:“都這個時候了,你有什么法子可想,不過我想過了,若你必須娶蘇錦羅,那你娶好了,你若不娶她,便是抗旨,我不能讓你以身試險,等你娶了她之后,我再殺了她,我們一樣可以長相廝守。”
還是這樣孩子氣,卿公度重申:“她也是無辜?!?p> 狄鳳鳴哼了聲:“長的一副狐貍精的模樣,必然不是好人,她會無辜?”
卿公度心里笑,假如美是一種罪,春花秋月何其冤枉,唐詩宋詞又何其冤枉,當下沒說其他,只道:“我真的有事,必須走了,你也回去吧,恐秋雁那丫頭正擔心你呢。”
狄鳳鳴嗯了聲。
卿公度轉身朝自己的馬走去,沒幾步,狄鳳鳴沖過去由后頭抱住他的腰,他一愣,兩個人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這是第一次有親昵的舉動,他也不知如何反應,靜靜的站著,往事歷歷在目,幼時的狄鳳鳴便是巾幗不讓須眉,舞刀弄槍,爬樹上房,無一不能,說話就直來直去,嗓門也比旁人大,笑就笑個開懷,哭卻是很少見她哭,發(fā)脾氣就驚天動地,他與其說是喜歡,莫若說是習慣,而習慣是件可怕的東西,那就是對某人某物,產生依戀,離不開。
所以,狄鳳鳴說:“我們成親吧?!?p> 他就點頭:“好?!?p> 面對第一次表現出溫柔一面的狄鳳鳴,他頗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的站了一會子,輕聲道:“你聽話,趕緊回去?!?p> 狄鳳鳴也有種初嘗人事的悸動,心嘭嘭的狂跳,只呈一種摟抱的姿勢,什么都沒做,便已經頭暈目眩,暗想自己面對魚肉百姓的惡霸都不怕,此時為何這樣膽怯呢?往后退了半步松開卿公度,扭頭沖到自己的馬處,翻身而上,一溜煙的跑了。
卿公度兀自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