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沐——依沐——
不會的不可能的……
不會的,這不可能!”
一個女生顫顫巍巍地站在路邊幾近崩潰地喊道。
馬路中間,一輛黑色的轎車被一輛大貨車死死壓住。
轎車的頂部被壓得極度變形,車身周圍全是玻璃碎渣,幾乎是看不到車窗的輪廓了。
此時轎車里面的人如何了?不忍想象……
副駕駛的車門已經(jīng)被大貨車壓得脫開了,只看見一只手臂無力地垂落在車門口,鮮紅的血液自上而下沿著手臂流下,滴落在柏油馬路上。
空氣里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可那女生看不到那鮮血的源頭了,那是被貨車壓得變形的地方。
警笛聲一聲又一聲地逼近,尖銳又刺耳。
隨后警察和救援人員都到達了現(xiàn)場。
那女生怔在原地似乎什么都聽不到了,她像一個木偶一樣被身旁的男生拉到警戒線外。
救援人員用了好幾個千斤頂撐住大貨車才騰出空間施救。
許久之后,兩個救護人員用擔架抬出來一個人。
那一瞬間,女生身旁的男生迅速地伸出手去捂女生的眼睛。
只不過終究是沒能來得及,她還是看到了那血肉模糊的一幕。
這一眼,便是一輩子的夢魘。
→2019年5月
→現(xiàn)在
初夏清晨,晨曦透過窗戶射到房間,落在地板和墻上,靜謐而美好,窗外傳來三兩只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聲。
洗漱臺前,付筱寶的媽媽閉著眼睛,懶洋洋地在刷牙,一副完全沒有睡醒的樣子。
媽媽剛拿起刷牙的杯子準備漱掉口里的泡沫,就聽到了那首熟悉的、超嗨的、驚天地泣鬼神的鬧鈴聲:
“yo yo yo yo yo yo,if you feel like feel like a happy bird……”
衛(wèi)生間就在付筱寶房間的隔壁,所以這酸爽的鬧鈴聲付筱寶媽媽在衛(wèi)生間是聽得一清二楚。
被突然響起的鬧鈴聲嚇了一跳,付筱寶媽媽手中的杯子差點又一次嚇掉了。
自從上次摔了一個刷牙瓷杯之后,付筱寶的媽媽就將刷牙杯換成塑料的了。
媽媽被嚇得心里亂慌亂跳,也是徹底醒了。
媽媽皺著眉頭捂著胸口順了兩下氣后生氣喊道:“付、筱、寶——
你要是再不換掉你的起床鈴聲!信不信我把你的手機給扔了!”
此時隔壁房間里的付筱寶壓根還沒醒呢!
幾分鐘后,付筱寶掙扎著把眼睛拉開了一條縫看了一下時間。
然后瞬間閉上,心里盤算著,“還早……才6點20分,再瞇五分鐘……”
然后就又意識模糊了……
付筱寶的起床鬧鐘設置了三個,音量調(diào)的是最大。每個鬧鐘每隔五分鐘響一次,每個如果不取消“再次提醒”的話,五分鐘后又會響。
對于一個起床困難戶來說,這其實真的很正常。不弄點亢奮的音樂,壓根醒不來。
付筱寶曾經(jīng)嘗試過把鈴聲換成悠揚的鋼琴曲,果然她就睡過頭了。那之后她就決意不再隨便換鬧鐘鈴聲了。
五分鐘過去了,6點25分,鬧鐘又響了。
付筱寶困難地半睜開眼睛,敷衍地瞥了一眼時間,然后無意識地按掉鬧鐘接著睡。
又是五分鐘,6點30分。
付筱寶暗暗告訴自己,起床的時間到了,必須起來了。結(jié)果頭抬到一半,停住一秒、兩秒、三秒……哐當一下又倒下去了。
又過了五分鐘,6點35分。
付筱寶這次眼睛都沒睜開,真的是慣性一樣按掉鬧鐘。
悄咪咪地又是五分鐘,6點40分。
再次聽到鬧鐘聲音的付筱寶,意識還停留在6點20分,掙扎著用力地睜開眼看了一眼時間,瞬間清醒。
“哎呀媽呀,再不起真的要遲到了!”
頓時付筱寶的起床速度真的快到驚人,行云流水般地換好衣服,不像有些早晨還要糾結(jié)一下穿什么。
為了可以多睡幾分鐘,付筱寶將上班要花的時間進行了精確地計算。6點30分起來的話不會很趕也不會遲到,可以慢悠悠地從地鐵站走到公司樓下,還有時間買個早餐。
雖然現(xiàn)在只是晚了看似很短的10分鐘,但是,如果動作不快一點的話,就會影響7點10分那一趟的公交車,從而錯過7點25分那一趟的地鐵。
付筱寶一邊火速刷牙一邊到客廳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嘴里含著牙刷和泡沫,咕嚕咕嚕地對媽媽說:“媽,你怎么不叫我?”
媽媽淡然回答道:“我叫了,你完全沒有要起的意思?!?p> “我、”
付筱寶被媽媽的話噎到,生將后半句話咽了下去,慌忙跑回衛(wèi)生間接著刷牙。
付筱寶皺著眉在心里念叨著,“果真親媽呀!”
簡單護膚和打底后的付筱寶在糾結(jié)到底畫不畫眉毛,赤腳小步跑到房間看了一下時間,已經(jīng)晚于正常時間五分鐘了,果斷還是放棄了,慌忙拿著眉筆準備在車上畫。
付筱寶理想上是想做一個精致的上班族女生,可是現(xiàn)實是時間不允許呀!
于是,只聽見“咕——嚕——咕——?!钡穆曇?,付筱寶飛速喝完剛才倒的水,俯身換鞋,拿起包一股溜兒沖出門外。
媽媽倚在門口,一只手把著門,對著正在疾步跑向電梯口的付筱寶喊道:“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备扼銓氼^也沒回地敷衍道。
付筱寶進了電梯,對著電梯里面的鏡子,慌忙地搗拾了一下頭發(fā)。
?!?p> 電梯門一開付筱寶就匆匆地跑了出去。
跑出一樓大門,陽光正好,付筱寶深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氣,感受著回國后的第一個初夏。
初夏的早晨是舒爽的,伴著微風,迎著些許灑進小區(qū)的晨曦,又是一個美好的早上。
可是付筱寶緊張地心情絲毫沒有因為好天氣而放松。
走到公交站還需要幾分鐘,為了趕上公交,付筱寶大步地走著,開始了一天新的征途。
付筱寶,女,今年25歲,身高165cm,體重55kg,皮膚很白,偶爾冒一兩顆痘痘,有著一頭烏黑自然的長發(fā),從未燙染過。
付筱寶在大學的專業(yè)是日語,之后又去日本留學。今年剛剛從日本回來,在一家翻譯公司工作,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由于新入公司,所以目前工作安排得還不是那么緊張,偶爾加加班。
此時付筱寶已經(jīng)走到公交站了,在等公交的間隙,順便收收手機上螞蟻森林的能量。
不一會車來了,當然,在早高峰期,車上只會有站著的位置。
付筱寶擠著上了車,幸而三站就到地鐵站了,下車的時候看了一下時間,7點22分了,還有三分鐘那趟7點25分的地鐵就要來了。
付筱寶下了公交拔腿就跑。
“還好還好,趕上了?!备扼銓毿睦锇蛋祽c幸,輕拍胸口,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站定后趕緊地捋了捋跑亂的頭發(fā)。
此刻,每節(jié)車廂門口都站了十來人,能否上地鐵就全靠擠了。每每這時刻,付筱寶心里都會萬分感慨——人多的力量,生存的壓力。
經(jīng)過一番擠壓之后總算是進了車廂,付筱寶盡量地往車廂里面走,因為里面稍微寬松一點。
今天是什么神仙運氣,她面前坐著的兩個人都要下車了,難得碰到座位,付筱寶就順勢坐了過去。
付筱寶坐下之后,從包里掏出耳機準備聽歌。聽的是那首略微夾帶著傷感,伴著青春氣息的歌——《夏日的雪人》。
《夏日的雪人》是一部最近很火的青春題材電視劇的同名主題曲。
付筱寶早在高中的時候就看過這本小說,因為是很有感觸的一本小說,所以這幾天一直單曲循環(huán)地聽這首歌。
付筱寶迷迷糊糊地坐了幾站,突然聽到站名——創(chuàng)意城西站,然后就條件反射式地站了起來。
創(chuàng)意城西站在市中心,所以這一站下的人特別多,付筱寶幾乎是被人群帶出車外。
創(chuàng)意城西路這一片幾乎都是高聳的寫字樓,高端的酒店,氣派的餐廳和天價的臨湖商品房。付筱寶所在的公司便在這創(chuàng)意城西路上。
看到這樣繁榮的街道,誰也想不到這里多年前只不過是一片人口不多,經(jīng)濟不發(fā)達的片區(qū)。
時間,果然是個神奇的東西,總能悄然改變一些你看似不能改變的事情。驀然回首時才驚覺,早已物是人非。
如今,城西早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城西了。
城東,亦不是。
“那我……還是當年的我嗎……?”
付筱寶此刻正隨著扶手電梯徐徐上升,她從包里拿出手機準備看時間,卻彈出這樣一條微信:
“最近怎么樣?”
“是他。怎么會?”
付筱寶心里真地咯噔一下。
那個熟悉的圖像,付筱寶頓時心弦一緊,像是扎在心里深處的倒刺被猛地撥弄了一下。
付筱寶眉頭緊鎖,凝視著這幾個字久久不知道如何回復,便只好默默地把手機放進了包里。
這么多年,付筱寶一直努力地把那段記憶塵封。開心的與難過的,美好的與痛苦的,一并封存在心里最深處最深處,不去觸碰它,讓它布滿灰塵,陷入黑暗,不被自己看見。
幸好趕上了那一趟的地鐵,還有時間買個早餐,于是付筱寶就在公司附近買了一份面包和咖啡。
終于到了公司,在旁人看來,付筱寶還是保持著和平時一樣的笑容,向同事們說著“早上好”,像平時一樣邊啃著面包邊確認未讀郵件,像平時一樣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對,什么都沒變,和平時一樣。
不過,“早上好”的確是說得挺親切,卻倒像是見到人時機械式的問候。郵件也的確是一封一封地看了,內(nèi)容也是一點一點地讀了。但是,只有付筱寶自己知道,那個早上的她,一封郵件也沒有看進去。
整個上午,付筱寶仿佛是一個失去靈魂的驅(qū)殼,不停地在干活干活,做表格,打資料,掃描文件……
直到下午整理文件時,付筱寶被資料上的訂書針劃破了手指,這股刺痛這才讓她的神兒回了過來。
再看一眼手頭正在整理的資料,全是錯的,掃了一眼郵箱,發(fā)現(xiàn)一些已讀的緊急郵件也忘了回復……
付筱寶垂下頭,輕嘆了一口氣,像是在懊惱地承認自己對那幾個字的在意,承認自己的那份自欺欺人。
“筱寶?”聽到了付筱寶的嘆息聲,正坐在付筱寶對面的同事黃晶兒小聲地對她說:“筱寶,你怎么啦?今天看起來精神不太好?!?p> 付筱寶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沒事,可能昨晚沒休息好?!?p> “其實……還有個事情,我今天一直想跟你說來著……
看你好像狀態(tài)不好,一直沒告訴你?!秉S晶兒說完后指了指筱寶的眉毛。
“眉毛……?我眉毛怎么啦?”
筱寶納悶地問道,然后突然想起來,“??!我今天沒畫眉毛?!?p> 筱寶對著黃晶兒尷尬地笑著說道:“呵呵呵……我今天忘畫眉毛了。算啦,沒事,反正快下班了,就不畫了?!?p> 黃晶兒尷尬地說道:“不是……你今天的眉毛只畫了一邊……”
?。。?p> “???你說什么?”
付筱寶趕緊拿出抽屜里的小鏡子看了一眼。
“我就頂著這樣的眉毛干了一天活兒?”
付筱寶立馬拿起眉筆去了衛(wèi)生間。
從衛(wèi)生間回來后付筱寶只覺得余下的上班時間都是煎熬。
“時隔多年,他怎么突然來了消息?
是要回來了嗎……?”
付筱寶又陷入了那痛苦的無限循環(huán)中。
這6年,付筱寶還是會笑,會和同學們打鬧,和同事們玩笑,和媽媽撒嬌,和表妹們玩兒......看似沒有任何異常,還是那個活潑開朗的她。
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6年里來她的笑容,從來都沒有照耀到她內(nèi)心深處那個布滿灰塵的地方。
也許,那日之后,便再也沒有什么青春年少了。
付筱寶心底那個黑色地帶,她笑著裝作沒看見,每當快要觸碰到時,就繞過那個地方,以為能逃一輩子。
終于要下班了,付筱寶迅速地收拾起桌面準備下樓去乘地鐵。
初夏時節(jié),雖然有點熱,但是因為是傍晚,一陣陣微風吹過,倒讓人覺得很舒服。
晚風拂過臉頰,那種舒適感,甚至讓人不由得想張開雙手擁抱它。
那年夏天,他們也曾一起吹過夏日的晚風。
幾站過后,付筱寶走出地鐵口,看到迎面的夕陽掛在遠處稀疏的樓房上面,橙色暈著黃色,還有些許泛紅,沒有白日陽光那么刺眼,周圍的云朵都似鍍了金色的邊,顯得那么溫柔、靜謐、美好。
看著夕陽,付筱寶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但是,隨著視線從遠處拉回,映入眼簾的是兩條寬大的馬路。
馬路上車來車往,鳴笛聲此起彼伏的竄進耳朵,空氣里還彌漫著濃濃的汽車尾氣的味道。
付筱寶將拖在下巴上的口罩帶上,耳機里放著歌,還是早上那首——《夏日的雪人》。
仿佛聽著這首歌就可以將人拉回那個單純美好的青春時代。
地鐵站距離公交站還有一段人行道,慢悠悠地走的話,大概需要五分鐘。
地鐵口附近種了幾棵銀杏,可能因為地鐵口才開通不久,所以移植過來的銀杏長的不是那么茂盛。
人行道臨近馬路那邊的花壇里種的是一排樟樹,而另一邊則種的是一排梧桐。
這是付筱寶每天下地鐵之后的必經(jīng)之路。
細細地聞,就能感受到空氣里除了討厭的汽車尾氣外,還有一股淡淡的樟樹香,不知道每天南來北往行色匆匆的路人們是否有聞到過。
初夏,梧桐樹老綠泛新綠,要是入了秋,地上定是一層又一層的落葉,人踩上去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這條人行道這個點走的人不是很多,只是不時有兩三輛小摩的駛過。
付筱寶其實是有點喜歡這段路的,不知是因為這夏日淡淡的樟樹香,還是憧憬著那秋日層層的梧桐落葉。
亦或是,單純的喜歡這條路上,那遠處溫暖的夕陽。
耳邊響著頗有感觸的歌詞,付筱寶慢悠悠地走到公交站。因為是下班高峰期,公交站已經(jīng)聚集了十幾來人。
付筱寶在站內(nèi)等著公交,眼睛呆滯地看著前方,像是在盯著遠處的夕陽,可路人角度看她更像是在發(fā)呆。
忽略了周圍的一切環(huán)境,付筱寶的思緒早已飄到了那個屬于她和他的青蔥時代。
有一輛公交車來了,一小群人涌了過去,付筱寶驀地回過神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等的車已經(jīng)開走了。
“哎……高峰期,又得等半天了?!?p> 付筱寶有點懊惱,不過,瞬間她又安慰自己,剛剛走的那輛公交都擠滿了,不如等下一趟。
五六分鐘過去了,付筱寶站在那里仿佛覺得過去了一個世紀,一些炙熱的回憶正在她腦海里不受控制地翻涌。
終于,付筱寶等的公交車來了。只不過這又是一趟擠滿人的公交。
付筱寶小跑到車前門努力地往前擠,伸著老長的手去夠刷卡機,就為了能在后門口搶到一個站的位置。
在這擠爆了的公交車后門口幾乎是沒有空間了。但是,付筱寶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擠了上去。
關上車門的瞬間,付筱寶就被反壓到車門上,想動一動都很困難。
付筱寶本想稍微調(diào)整一下站姿讓自己可以舒服一點,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包被夾到車門里了,想動也動不了。
幸而三站后付筱寶就下了,其中的一站是駛過一條跨湖的橋。
車窗開著,透進一陣陣清風,向外看去,可以看到湖面上正映襯著那逐漸淡去的夕陽……
付筱寶呆呆地看著湖面,又一次地墜入了回憶中。
初遇那天,好像也是這樣的夕陽,溫暖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