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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殺

第二十五章 李代桃僵

朱顏殺 余壹生 4990 2018-09-07 00:06:27

  頤常在在后宮并不受寵,按理說不會有人借此機(jī)會嫁禍于她,而她剛才說的一番話也確實(shí)如此,小劑量的紅花對無孕之人非但無害反而有益,那么,就算紅花確實(shí)是她放于糕點(diǎn)之中,她也并無過錯(cuò)。思及此,朱顏道:“皇上,頤常在的話不無道理,宮中尚無一人知道平貴人懷有身孕,頤常在自然也是無從得知,而且蓮子糕本來只是送給妾一人獨(dú)用,退一步講,就算頤常在知道平貴人懷有身孕,她又如何算準(zhǔn)平貴人一定會吃那蓮子糕?”

  頤常在頻頻點(diǎn)頭,淚中帶笑道:“皇后娘娘明鑒!娘娘明鑒!”

  玄燁沉默須臾,道:“那依皇后的意思,這紅花又是從何而來?”

  朱顏定定的目光看著頤常在,嚴(yán)肅問道:“頤常在,本宮相信你并無害胎兒之心,但是……你且實(shí)話實(shí)說,那糕點(diǎn)里的紅花到底是不是你下的?”

  頤常在忽又驚慌失措了,“當(dāng)真不是。娘娘,您不是相信妾嗎?妾愿以王佳氏一族起誓,妾絕無在糕點(diǎn)中妄下紅花?!?p>  朱顏沉吟,似琢磨道:“如若真是你下的你認(rèn)了也無妨,說到底你也是一片好心,平貴人的小產(chǎn)便是無心之失,只能算是意料之外,皇上不會怪罪于你的?!?p>  頤常在啜泣道:“可是紅花當(dāng)真并非妾放入,妾又怎能擔(dān)了這莫須有的罪名?娘娘或許以為妾是怕誤殺了龍?zhí)ザ辉赋姓J(rèn),但是,事實(shí)確非如此??!”

  玄燁面無波動(dòng),“這蓮子糕都經(jīng)過誰的手?”

  玄燁話音甫落,宮蓮?fù)蝗怀鰜砉蛳拢届o道:“回皇上,蓮子糕一送到坤寧宮便是奴才接的手,別人并沒有接觸過?!睂m棠怔住,想開口說話卻被朱顏一個(gè)眼神制止住。

  玄燁道:“糕點(diǎn)是誰交到你手上的?”

  “是頤常在身邊的秋兒,”宮蓮咬緊下嘴唇,忽然俯下身去,“奴才該死,還請皇上、皇后恕罪!”

  玄燁與朱顏對視一眼,不悅道:“莫非此事與你有關(guān)?”

  宮蓮抬頭,小心翼翼道:“回皇上,秋兒在將食盒交給奴才時(shí)其實(shí)有提到糕點(diǎn)之中放有少許紅花,還轉(zhuǎn)達(dá)了頤常在的囑咐,請皇后娘娘每次進(jìn)食時(shí)吃少許便可,不可貪嘴?!?p>  頤常在先是愣住,而后滿臉不可置信,驚呼道:“胡言亂語!皇上,她撒謊!”

  玄燁冷對頤常在,“你閉嘴,”轉(zhuǎn)向?qū)m蓮,質(zhì)問道:“若真如你所說,你剛才為何不言不語?”

  宮蓮低著頭,平靜如水道:“奴才本想著頤常在能親口承認(rèn)最好,畢竟無故致平貴人小產(chǎn)并不是頤常在的本意,頤常在哪怕是認(rèn)了也是罪不至死。但現(xiàn)在看來頤常在并無此意,未免無辜的人受此牽連,奴才也只能斗膽道出事實(shí)?!?p>  頤常在滿面淚痕,惡狠狠地瞪著宮蓮,厲聲道:“你個(gè)賤奴膽敢誣陷我?是誰指使你這么做的?皇上,妾才是最無辜的!不信您傳秋兒問話,妾從未在糕點(diǎn)中放紅花,又何來讓秋兒說過那樣的話!”

  宮蓮頭更低了,“頤常在請息怒,秋兒是您的人,自然是偏向于您,只怕是問了也未必能問出實(shí)話來。”

  朱顏定定凝著宮蓮,疑惑的眸光又轉(zhuǎn)向?qū)m棠,捕捉到宮棠面上一閃而逝的慌亂,眼角瞇了瞇,道:“安德三,傳秋兒?!?p>  玄燁忽然揮手,“不必了。王佳氏頤常在誤殺龍?zhí)ノ纷锊徽J(rèn),念其本是無心之失,著廢除封號降為官女子,即刻遷入北三所,永不得出?!?p>  頤常在哭喊著跪行至玄燁腳下,緊緊拽住他的衣袍,“皇上您不能這樣啊皇上!難道您寧愿聽一個(gè)賤奴的片面之詞也不愿相信妾半句話嗎?妾在您眼里當(dāng)真連一個(gè)奴才都不如嗎?就僅僅因?yàn)樗腔屎蟮呐艈??妾好歹服侍您一場,您竟連一個(gè)證明妾清白的機(jī)會也不給嗎皇上?”

  “梁九功,還不給朕拉下去!”

  “嗻!”梁九功對兩名內(nèi)監(jiān)使了眼色,“頤常在,您請吧!”兩名內(nèi)監(jiān)即刻上前架起王佳氏,用盡蠻力才將吵鬧不休的她拖了出去,沾滿她衣上的蓮子糕碎屑順著她離去的地方零星散落,紅花獨(dú)有的辛味滲透在冷冽的空氣中,久久不散。

  忽然,有宮女從內(nèi)間匆匆而出,行禮后急道:“皇上,平貴人醒了,哭著要見您。”

  玄燁極力壓制著內(nèi)心的浮躁,“讓她好好養(yǎng)著就是了,皇后,朕還有事兒,你就代朕陪陪她吧!”

  朱顏內(nèi)心輕嘆一聲兒,嘴上卻不說什么,只應(yīng)聲行了恭送禮,等玄燁走后便轉(zhuǎn)身走向?qū)媽m,經(jīng)過宮蓮宮棠身旁時(shí)別有深意地掃了她們一眼。

  平貴人面色白如薄紙,掙扎著要起身,“姐姐,皇上呢?”

  朱顏勉強(qiáng)打著笑臉,安慰道:“皇上為你處置了王佳氏,已經(jīng)走了,畢竟政務(wù)要緊,你別太傷心了,皇上一有空就會來看你的?!?p>  平貴人眸中的怨恨一閃而逝,而后盈滿深深的悲傷,化成了一顆顆晶瑩的淚珠,“罷了,是我癡心妄想,皇上眼里從未有過我又怎會在意我的好壞?也只是沒了一個(gè)孩子而已,以后還會有千千萬萬個(gè)女人為他孕育數(shù)不清的孩子,我算什么?我無辜死去的孩子又算得了什么?”

  朱顏徹底無言以對了。雖然他到這個(gè)“夢里”只是短短月余,作為旁觀者,卻似乎已經(jīng)感受到了屬于這座幽深宮殿的冰冷和陰暗,在這里,每個(gè)人的命運(yùn)都不屬于自己,甚至包括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女人,是皇權(quán)和朝代接替的最大犧牲品,她們或許擁有了當(dāng)時(shí)看似尊貴的地位和平民百姓盼不到的榮華,卻如同行尸走肉,愛情對她們而言,往往只是個(gè)笑話,又有多少紅顏熬白了頭,最終只是換來妃陵里一坯擁擠的黃土?

  平貴人低低啜泣,又道:“說到底也是怨我自己不中用,不如姐姐這般深得圣意,如果換做姐姐遭此厄運(yùn),想必皇上定是寸步不離姐姐身側(cè)……”說到這忽然驚慌住嘴,翻了身就想起來,“姐姐恕罪,妹妹一時(shí)傷心冒犯了姐姐,姐姐千萬別往心里去,妹妹資質(zhì)平庸,豈能與姐姐相比……”

  朱顏急忙按住她,看著她與林夕夕一模一樣的臉,內(nèi)心忽然酸溜溜的,不知不覺便以平時(shí)教訓(xùn)林夕夕的嚴(yán)肅口吻道:“林腦殘,躺好!身子沒好之前別亂動(dòng),小小年紀(jì)就別想那么多了,只要把身子養(yǎng)好還愁以后沒孩子嗎?再說你才幾歲?年紀(jì)太小就生小孩是不科學(xué)的,晚生晚育才是硬道理,你……懂嗎?”心里的失望逐漸加深——她真的不是林夕夕。但是,內(nèi)心猶如對親人的渴望還是令他忍不住說了最后一句話,如果她真的是林夕夕,只是跟他一樣不得不為了生存而演繹著清宮戲,那么,她一定會聽得懂最后一句話的意思。

  但是,他還是徹底失望了。平貴人疑惑的眼睛探尋地瞅著朱顏,迷茫道:“妹妹愚鈍?!?p>  刻意忽略內(nèi)心極大的失落感,朱顏深吸口氣,笑道:“不說那么多了,你累了吧?好好睡一覺,睡醒了便將什么都忘了,只當(dāng)做了一場噩夢?!?p>  平貴人神情專注地盯著朱顏的笑容,眼里隱隱有異樣光芒淹沒在一片清澈之中,令人難以捕捉,淚中帶笑道:“是,多謝姐姐關(guān)心,姐姐為妹妹受累了,您回宮歇著吧,不必為妹妹擔(dān)心?!?p>  朱顏道:“也好,你需要靜養(yǎng),說話費(fèi)神,我先走了,明日再來看你?!?p>  平貴人低頭,道:“恭送皇后娘娘。”

  朱顏?zhàn)吆?,平貴人緊閉雙眼,僵著身子躺在寢榻上久久不動(dòng)。忽然,翻身坐起,大喊著把錦被、瓷枕通通砸向地面,一雙通紅的眼透著滿滿的怨恨。

  隨侍的宮女、太監(jiān)聞聲匆忙趕到,隔著六扇云母屏風(fēng),都跪倒在地低呼“貴人息怒”。

  “那王佳氏算什么東西?降為官女子?憑此便換我龍?zhí)ヒ幻俊逼劫F人杏眼怒睜,食指指著一地奴才,哭笑道:“你們說!我的孩子就這么低賤嗎?死了就死了嗎?”

  滿地的奴才無不噤若寒蟬。

  平貴人淚痕未干,笑聲愈見凄厲,宛若杜鵑聲聲啼血:“孩子沒了……沒了……皇上竟無一絲心疼!他不在乎我也罷了,為什么連我們的孩子都不在乎?為什么……”說著,踉蹌著起身,紅眼泛著戾氣,繞過屏風(fēng),指著前頭俯首的宮女,“你說!為什么?”

  小宮女嚇得渾身發(fā)抖,牙齒咯咯作響,“回、回貴人……奴才、奴才……”

  平貴人一把將小宮女拽起,緊捏著她的下頷,惡狠狠道:“怎么,連你這狗奴才也看不起本貴人嗎????”

  小宮女一張臉慘無人色,口齒不清哭道:“貴人……息怒!奴才不敢……”

  “不敢?有什么不敢?”冰冷而尖銳的護(hù)甲輕輕摩挲著小宮女嫩白的臉頰,末了,狠狠一劃,隨著一聲痛呼,小宮女原本白璧無疵的臉上頓時(shí)多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直流,“誰不知道在這宮里頭得寵的即便是奴才也如同主子,無寵的即便是主子也如同奴才!甚至連奴才也不如!你們一個(gè)個(gè)兒是不是都覺得本貴人不得寵便不把本貴人當(dāng)主子看了?狗奴才!”言畢用力甩開小宮女。

  忽有服侍平貴人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小于子勉強(qiáng)打著笑臉道:“瞧貴人說的!奴才們豈敢哪?奴才們誓死效忠貴人您。貴人別往壞處想,您有皇后娘娘呢,又如何能不得寵?”

  “皇后娘娘?”平貴人忽熱渾身一顫,斜眼看向說話的內(nèi)監(jiān),眸光千回百轉(zhuǎn),半晌不言不語,良久后露出了平日?,F(xiàn)的嬌媚笑靨,“娘娘是本貴人的親姐姐,自然是親厚有加,也幸得娘娘庇佑本貴人才有今日,在這后宮,萬一……”頓了頓,“沒了姐姐,本貴人將是……”再次頓了頓,“寸步難行?!?p>  小于子諂笑道:“有皇后娘娘相助,貴人有朝一日定能榮獲隆寵。”

  “有朝一日?”平貴人仰天一笑,眼底卻隱含淚水,“小于子?!?p>  “奴才在?!?p>  “晚間待太醫(yī)院送來補(bǔ)品盡管挑些最名貴的給皇后送去?!?p>  “嗻!貴人病中仍念著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定會牢牢記著貴人的好。”小于子上前扶著平貴人,諂笑道,“身子要緊,奴才扶您上榻躺著?!?p>  平貴人睥睨一地奴才,只是眼中早已變成了平日的清澈干凈,笑容無邪動(dòng)人,“本貴人一時(shí)失子難免悲痛,方才……”

  滿地奴才慌亂磕頭,“奴才什么也沒看到?!?p>  “嗯,都給本貴人退下?!逼劫F人滿意地點(diǎn)頭,凝神望著臉上血痕斑斑的小宮女,柔聲問道,“你留下。本貴人瞧著你眼生得很,新來的吧?叫什么名兒?幾歲?”

  小宮女單薄的身子瑟瑟發(fā)抖,聲音掩不住的驚慌,“回、回貴人,奴才東兒,今年十四,是、是剛從坤寧宮調(diào)過來的……”

  平貴人長眉高高挑起,“坤寧宮?”

  “是的,貴人。”

  “本貴人如何不知?”聲音忽然有絲不悅,“小于子,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皇后送了一名宮女給本貴人,本貴人竟毫不知情?”

  小于子忙哈腰道:“回貴人,東兒并非是皇后娘娘特意指給您的。近日皇后娘娘不知怎的覺著坤寧宮的奴才太多了,便下令遣了些到別的宮里頭去,東兒是被隨意分派到咱們宮里頭的?!?p>  “哦?”平貴人雙眼不離東兒,“怎么坤寧宮的奴才忽然變多了么?”

  東兒怯怯道:“回貴人,并未增多,只是皇后娘娘一時(shí)變了心意,喜歡清靜。”

  沉默須臾,平貴人取下套在指甲上的琺瑯金絲護(hù)甲,“東兒,這本是皇后娘娘賜予本貴人之物,本貴人平時(shí)都舍不得戴,現(xiàn)在賞給你了?!?p>  東兒驚慌失措,“奴才、奴才……不敢!”

  小于子從平貴人手上接過護(hù)甲,“這可是貴人最心愛之物,如今賞了你那可是天大的面子!你且收下好好謝恩吧!”

  東兒顫抖著雙手舉高于頂,接過那猶沾著自己血跡的冰涼物體,重重磕頭,“奴才謝貴人賞賜。”

  平貴人從榻旁紅木案幾上端下一碗金黃色濃湯,掀開覆著的清透白紗布,刺鼻的藥味熏得她幾欲脫手摔碗,最終卻還是生生將滿腔的嫌惡和怨恨吞入肚中,“這味兒真是刺鼻的很哪!讓該聞見的人聞見了,也算不枉我惡心一次了?!弊呦驏|兒,笑道:“你起來,給本貴人好好瞧瞧?!?p>  “是?!?p>  平貴人捏著東兒的下頷,仔細(xì)端詳著那傷口,末了嘆道:“這好好兒的一張臉就這么毀了,真是可惜!”

  小于子忙對東兒使了個(gè)眼色,尖聲細(xì)語道:“是東兒自己個(gè)兒不小心傷著了臉,怨不得誰!東兒,你說呢?”

  東兒好不容易穩(wěn)住的身子又微微打起了顫,恍惚地重復(fù)著小于子的話:“是,奴才……不小心劃傷了臉,怨、怨不得誰。”

  平貴人極盡親和一笑,“真乖。來,把這碗藥喝了,這可是好東西呢,能去瘀止痛,就是味道嗆了點(diǎn)兒,本貴人可是喝了不少,好用得緊哪!”

  東兒顫抖著手接過藥碗,驚懼之下險(xiǎn)些打翻藥碗,止不住啜泣道:“貴人,這……這不是紅花么?饒了奴才吧,奴才知錯(cuò)了,貴人……”

  平貴人霍然收起笑靨,重重捏起東兒下頜,卻是溫言如清風(fēng):“怎么?本貴人都愿意喝的東西你竟不愿喝么?你原是姐姐宮里頭的,我自然視你為姐妹,往后也會對你多加信任,既然如此,你與本貴人就應(yīng)當(dāng)同甘共苦不是么?來,趕緊喝了吧,別擔(dān)心,你沒有身孕,是不會和本貴人一樣小產(chǎn)的?!闭f到此處,突然昂頭大笑,不斷重復(fù)著“小產(chǎn)”兩字。

  小于子頭皮一陣發(fā)麻,呵斥東兒:“貴人賞的,由不得你,快喝了就是?!?p>  東兒哭出了聲,不敢再多加猶豫,將滿滿一大碗紅花湯汁喝得一滴不剩。

  “喝完還不趕緊謝恩退下?”小于子對東兒使了個(gè)眼色讓她下去。東兒抽泣著磕頭謝恩后逃也般地離去。

  平貴人橫掃了小于子一眼,“將宮中所有紅花處理干凈,若是再讓本貴人聞見這惡心的味道,本貴人就讓你死無全尸?!?p>  小于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道:“嗻!貴人請放心,奴才知道該怎么做?!?p>  平貴人笑容明媚猶如春日朝陽,“我倦得很,你也下去吧。”待眾人散去后,她神色陡然暗下,踉蹌幾步跌坐榻上,眼中豆大的淚珠嘩嘩直下,“孩子,我和皇上的孩子……我對不起你……白白就讓你這么死了!不是為娘害死你的,你可不能怨我!”眸色忽然變得狠毒凌厲,沉聲惡毒道,“該死的人總有一天會死的!為娘會用她的血來祭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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