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瞧見學堂里外圍的滿滿都是人，顧小五有點擔心是不是出事了。趕車的阿大說道：“顧小姐快去看看吧，東西我給老太太放著。”
顧小五道聲謝，憑著小個頭，鉆進人群。學堂門口一群女人跪在地上，打頭的瞧著眼熟，好像是前排房子叫燕姐的，只聽她哭訴著說：“難道我們不是桃源村的女兒，我們的孩子怎么就不能上學堂?！?p> 原先村子里辦免費學堂還特意給村人開了會，當時老村長再三叮囑，這是好事，別往外傳，免的有那紅眼的過來搗亂。可這哪禁的了，嫁出去的女兒回門，嫁進來的媳婦回娘家，不多時就傳出風聲了。
道是桃源村發(fā)了財，家里娃娃人人都能讀書，還免費給吃食呢。
沒成想，第一次出來鬧的是村子里嫁出去的女兒們。
按說嫁出去了姑娘生的孩子也是外姓人，跟村里沒甚關系，這是鬧的個什么事。
可別的不說，單學堂免費供中午一餐飯，聽講有菜有肉，誘惑力就大了。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時候，中午在外頭吃一頓都能省多少口糧，再說還能免費學識字呢。
老村長也來了，地上跪的女人們都是他看著長大的，實在是不忍心。
“燕子，你們都別跪了，好孩子，都聽話，村長肯定給你們想個折。”
“村長大伯，燕子求你了，我男人死了，婆婆又不是個好相與的，回家來哥嫂給我留間屋已經(jīng)是頗多關照，燕子我這輩子就這樣了。可我就剩這個一個孩子，我這個當娘的，也想給他求個前程啊?！毖嘧訐е鴳牙锏暮⒆颖曂纯嗥饋恚匾氖侵挥羞@樣，她兒子才能回桃源村，不然婆婆把持著孩子不放她也無法。
如果能爭取到孩子在村里上學，她們母子倆就不用分開了。婆婆雖說難相與，可對孩子也真心疼，不會阻著孩子讀書的。
想到這個燕子哭的更大聲了，后頭跪著的幾個女人紛紛也哭了起來。哪個女人不苦，嫁出去的更是，伺候公婆丈夫，家里家外。遇上好的還能過個日子，有那不把你當人的，動輒動手就打。只好盼著兒子長大有出息，有盼頭才有好日子。
顧小五正在思考，學堂的事已經(jīng)大半個月了，為什么今天都來了。女人們可沒這么大的膽子敢鬧事，定然有人牽頭不說，或是受人慫恿。
宋瑾瞧見顧小五了，忙把她拉進去課室，陶寶和程是謙也進來。
“這可怎么辦，我爹這么大年紀了，頂不了多久。小五你快想想辦法?！闭f話的是陶寶。
顧小五這會也愁，免費的學堂，先開了口子給嫁出去女兒的孩子上學，回頭嫁出去女子的孫子收不收？村里的媳婦們家里也上來鬧，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親戚外道，真不能強硬的來。
最怕就是到最后學堂沒辦好，還惹一身腥。這與她的初衷相違。
其實學堂百來個學生還是管的了的，就是有幾點比較麻煩。
第一，教書的人不夠。暫時就宋外公一個夫子教，偶爾宋瑾也上去頂一下。
第二，筆墨紙硯這些基礎的東西，因著一開始想著村里的孩子情況不好，所以都提供了的，陸家有鋪子專賣文房四寶。劣品次品直接供學堂說好了，可人要多起來就不能夠了。
第三，就打一百個孩子，不論管理，做飯吃飯也是問題，長久以往是筆大開支。
顧小五思前想后對幾位說，答應吧，不管是不是桃源村的，只要愿意把孩子送來讀書，不論男女，十二歲以下都登記。這幾個問題只要有錢就能解決。
“不論男女？”程是謙提出疑問，“若這樣，怕是孩子更多了?！?p> 肯定要不論男女，不然家家都只生兒子，反正六歲就丟學堂能混飯吃還能讀書，生兒子多好的事。女兒能干嘛？養(yǎng)大了還不是別人家的人？平白浪費口糧。
別以為農村人老實，能占便宜的時候誰不是跑的最快的。
“不僅不論男女，而且誰家要是有兒有女，只送兒子來的話，不準收。頭胎生了女兒不送，后頭生了兒子送來就交錢才能上。要是不想桃源村幾十年后再沒有女娃娃，就聽我的?！?p> 在場人都不笨，仔細想想就知道了。
顧小五接著說道：“程叔叔，我外公年歲大了，最多擔個山長的名頭，你可愿總理學堂？教書育人，傳道解惑？”
“可我四書五經(jīng)只是平平，恐怕教不了什么?！?p> “我只問你們一句，讀書是為了什么？是當官嗎？那你當官又是為了什么？為民請命？既然現(xiàn)在有為民效力的時機，你為何不做？程叔叔你不只教識字還要教繪畫。陶寶叔算學好，教學堂里算學。小舅舅外頭跑的多，要教他們禮儀，見什么樣的人行什么樣的事。我們學堂不是為了讓孩子們考科舉，是為了讓他們能夠有一份立世根本。不用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重復上一輩人辛苦的生活，讓他們在長大之后除了地里刨食能夠擁有更多的選擇?！?p> 說完顧小五就走了。
三霸沉默了許久，程是謙徑直拿上教室里的紙筆，將顧小五所說的一條條寫上。出去就貼在門上，陶寶請眾人靜一靜，一字一句將公告念出來。
宋瑾搬了張桌子出來，就地統(tǒng)計，入學的孩子姓名，父母是誰，哪個村的。
有人往里擠，有人往外跑。
往里的人搶著報名，誰知道明天會不會變卦，萬一人太多報不了呢。
往外的人多是女人，趕著回娘家報信。
一場哄亂直到夜幕降臨還沒有結束，源源不斷的人趕來桃源村。老村長嗓子都喊啞了，讓明天接著來，保證可以報上名，不放心的晚上就宿在這吧，陶寶幾個這才脫身。
宋家已經(jīng)備好飯菜，幾人就在這吃了。
從玲瓏那帶回來的泡菜加上豆腐青菜煮成酸辣的湯汁，熱乎乎的吃上一碗，配上胖嬸鹵好的牛肉，大家伙吃的都很盡興。宋外公開了一壇酒和老村長小酌起來。
這時吳明進來稟告，說是有人求見。來的是隔壁村劉五，他母親是宋外公出五服的堂妹，應該叫宋外公一聲表舅。三十歲的大男人，進來就跪在地上。
“叔公，表舅，我是來認錯的。”
莫名其妙來這一出，老村長說道：“劉五你這是干嘛呢，你家孩子可是也要讀書？明兒來登記一下就行。”
三霸一看他這副樣子就明白了，慫恿女人們出面的人是他。聽村長發(fā)話，劉五瞬間又換了一副臉孔，嬉皮笑臉的蹭到桌邊坐下，自來熟的倒了杯酒一口悶掉，用手拈了一塊牛肉吧唧吧唧的吃了。
“餓死我了，表舅你們家牛肉真好吃，有多的不？我?guī)讐K給我娘吃。”
宋外公氣的筷子拍在桌上問道：“劉五你怎么回事，認錯認什么錯？還要牛肉，一塊都沒有?！?p> 劉五馬上站起來縮著脖子搓著手囁嚅道：“那個......那個......燕子她們今兒出來鬧，我是慫恿的?！?p> 宋外公拿起一根筷子敲到他的手上，：“你給我站好了，站沒站像坐沒坐像。你不在家伺候你老娘跑出來整什么幺蛾子?！?p> “我不是聽說咱們村有學堂么，村里娃娃能免費上學，我這么大了肯定上不了的，我不是還有兒子么。我尋思著要我來找表舅，肯定不行，要是村里嫁出去女人生的兒子可以上學堂，那我就能好好運作運作，我娘是村里的女人，她孫子讀書還是有機會的嘛?！?p> 說完劉五還嘻嘻的笑起來，一副得意的樣子。宋外公指著他直擺手：“這么晚了還不回去！”
“那我這就走了啊，叔公表舅慢吃啊?！?p> “等會?！彼瓮夤阉白×?，叫秀娘給他裝些肉菜回去。
陶老村長舉起酒杯和宋外公碰了一下說道：“劉五是個好孩子，雖說不著調了點，那還不是窮鬧的。沒法子?！?p> “可不是。以后孩子們都讀上書，日子就有盼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