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霽歡梳洗了一番回到山洞時,劉弘淵已在洞里生好了火,搭起了個簡易的木架,那架上正油滋滋地烤著幾只肥雀兒。
想不到一副貴公子模樣的他竟懂得如此多。
“這雀兒是哪來的?”霽歡走近一瞧,面露新奇地問道。
劉弘淵抓起旁邊拾好的干柴堆中的兩根丟進火堆里,聽著那柴燃燒發(fā)出的噼里啪啦炸裂聲,不緊不慢地回道:“樹上抓的?!?p> “想不到劉公子還會爬樹啊……”霽歡坐在他旁邊,眼睛卻不禁盯著那已被烤得肉香四溢的雀肉,不禁咽了一小口唾沫。
劉弘淵將她的饞樣看在眼里,嘴角不著痕跡地揚了揚,將那叉著烤好雀兒的樹枝從木架上取下來,單手遞給她,輕描淡寫地道:“輕功?!?p> 霽歡接過,唇瓣動了動。本想習慣性地道謝,可又想起方才他說的再說謝謝耳朵要起繭的話,只能干巴巴地回了句:“……哦,劉少俠,好輕功?!?p> 劉弘淵:“……”
此時兩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劉弘淵一臉淡漠地用樹枝時不時撩撥幾下那柴火堆,防止它過快熄滅,而霽歡則如同只鵪鶉似的縮在旁邊,眼睛無目的地四處亂瞄。終于,她像是再也忍受不了這冗長的寂靜,企圖開啟話題道:“冒昧問一句,劉公子是做什么營生的?”
劉弘淵握著樹枝的指尖微滯了滯,神情卻始終保持平靜,開口道:“知道冒昧還問做什么?!?p> “……”得,又把天聊死了。
霽歡心里翻了數(shù)個白眼,面上還是一派笑吟吟地:“按理說這確實不太禮貌,可我們?nèi)缃褚菜闶巧乐涣瞬皇??說不準我們還要在這兒相處幾日哩,多了解一下總是好的嘛?!?p> “我與李小姐不過素昧平生。”劉弘淵聽了連眼皮都懶得抬,語氣寡淡地道。
霽歡聞言本想翻臉,可凝目在他毫無表情的臉上看了看,隱約覺得這張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臉像是在隱瞞些什么……
她眉眼低斂,默然沉思了一會兒,突然出聲道:“劉公子,你是我第一個看不透的人?!?p> 還未等劉弘淵有回應,霽歡便斂眸繼續(xù)道:“打一開始在尚書府見到你,我便認為你或許只是一介普通商人,頂多性子清冷些??汕皫兹赵谖以庥龃炭蜁r,你又好巧不巧地出現(xiàn),若說是巧合,霽歡是不信的。”
她專注地盯著面前柴火堆里偶爾飛躍出的幾?;鹦?,菱唇里吐出的話卻異常鋒利:“關(guān)于我為何會無緣無故遭到追殺,我一直想不通,但我唯一敢肯定的是與劉公子定脫不了干系。這也便推翻了之前我認為劉公子是商人的猜想,那劉公子究竟是何身份?霽歡還有個大膽的設(shè)想,是否是因為家父的緣故,我才被牽連其中?”
“而且劉公子一定都很篤定你的手下們會很快找到你,可究竟是要怎樣顯赫的身份才能隨時調(diào)動如此多人馬?”
“還望劉公子給霽歡解惑,你,到底是何人?”
這一連串的犀利假設(shè)就像是一把利刃直抵劉弘淵的咽喉。
他劍眉微挑,眸光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被那火光映襯得有些迷離的小臉,唯獨那雙鳳眼依舊清亮逼人。
終于有些體會為何古人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是因為太過聰慧的女子總是不免會讓人感到壓力罷?雖說他見過的女子數(shù)不勝數(shù),可像她這般直言不諱的還是頭一回見到。
還有她那番話究竟是在試探他,還是心里對他真實身份的猜想已經(jīng)有了七八分把握?
如今若是再拿些個謊話搪塞她,只怕是說過不去了。
半響,劉弘淵才拋出一句不痛不癢的話:“抱歉,無可奉告?!?p> 霽歡沒料到她話一說到這個份上了還撬不出他嘴里的半點信息。
“劉公子這模樣倒像那市井上的潑皮無賴,”她輕笑地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涼涼地道:“劉公子不愿說便算了,反正總有一天霽歡會曉得的?!?p> 說完便有些蹣跚地走到昨夜睡覺的角落里一屁股坐下,背對著他不再言語。
不知過了多久,劉弘淵低沉的聲音響起,他輕聲說了句:“有些事,還是不要知道的為好?!?p> 而霽歡則靠在一旁一動也不動,不知是睡著了還是裝聾作啞。
山洞里除了木柴燃燒偶爾發(fā)出的啪啦響聲外,仿佛只剩下兩人的淺淺呼吸聲。
……
什么狗屁的不知道為好,無緣無故被刺殺又被抓著跳崖,小命都快不保了還不準人問個清楚么,這又是什么道理?
天知道她究竟何時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霽歡閉著眼,緊抿著唇,雙手環(huán)胸蜷縮地靠著那冰冷的洞壁,沒有絲毫睡意。
方才說的話多半都是為了激他胡亂說的,其實她根本沒有頭緒。可從他聽完她這番話的神情來看,應是有幾點被她不小心猜中了。
爹爹為官一向清廉,從不站隊也不參與任何黨派斗爭,因此在官場上得罪了不少人。對于一些有心拉攏的人來講算是個十分難啃的老骨頭,而眾所周知她一直是爹爹心中的掌上明珠,會不會是那些官場上與他相左的人看中了這個弱點,想要挾持她借此來威脅爹爹?
這樣的話,這次綁架她因劉淵的介入失敗了,倘若真是如她猜想的一樣,那爹爹如今豈不是很危險?
還有劉淵,在這其中又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主導者?旁觀者?
看樣子,她不知不覺地已經(jīng)卷進了這個看不見底的漩渦中,想要抽身,難了。
霽歡半闔著眼,思緒萬千。
此時如墨般的黑夜已換上了一輪彎彎明月,清冷的月光靜靜地流瀉進山洞里,落于她微蹙的眉間。
劉弘淵還坐在火堆旁,視線定定地凝視著那蜷縮在洞口邊上的單薄背影,被月色籠罩著全身的她此刻顯得孤寂萬分,恍惚間,他甚至以為她會像片輕羽一般驟然消失。
良久,劉弘淵才收回了那帶著幾分探究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