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云深知處
因為風信子采藥這個突然的請求，劉長虹把回去的行程往后挪了一天。
一大早，劉長虹跟著風信子出發(fā)了。
劉長虹從風信子手里拿過背簍，拍著胸脯對她道：“今兒你不用動手，你跟我說采哪株我就采哪株！絕對一采一個準?！?p> 風信子被他逗樂了，抿著嘴在前面給他帶路。
“都是你一個人來采藥嗎？”劉長虹左看看右瞧瞧，一邊注意辨別是否有他認識的草藥，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問。
“嗯，一般是我一個人，最開始爺爺帶過我?guī)状?，后來我會了，我就一個人來了?！憋L信子看到了幾顆蒼術(shù)，拿著小鋤頭把旁邊的野草劈開，然后蹲下去小心的從兩邊開始挖。
“那你不怕嗎？一個人。”劉長虹站在旁邊看風信子熟練的挖草藥，一副悠閑自得的模樣。
“唔……一開始怕，但是后來來得次數(shù)多了就不怕了?！憋L信子道。
“你爹娘呢？也去外面打工了？”劉長虹看見一顆不知名的小果子，就摘了捏在手里無意的問道。
“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我奶奶說他們在外面做活的時候染了瘟疫，沒來得及救治?！憋L信子語氣平淡的跟劉長虹解釋。
沒爹娘了??？怪不得都見提過，劉長虹把手里的小野果丟了，低頭看一直蹲著挖草藥的風信子，仿佛沒事人一樣，但劉長虹明顯感到她揮小鋤頭的幅度大了，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深。
“我來吧?！眲㈤L虹對著風信子的頭頂?shù)馈?p> “不用，馬上就好了，這株的根有點深?！憋L信子用力的揮著小鋤頭頭也不回的道。
劉長虹看見風信子的鬢角已經(jīng)冒出了汗滴，但風信子還是很用力想把蒼術(shù)兩邊的泥土挖開，并且不時的用手挖一下。
“有男人在，女孩子不用逞強的?！眲㈤L虹鬼使神差的俯下身子握住風信子的手，拿過她手里的小鋤頭，然后把她拉了起來。
風信子被劉長虹突然的一長串動作弄得有點懵，還在思考劉長虹說這句話什么意思的時候，低頭一看，劉長虹已經(jīng)在認真的幫她挖草藥了。
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涌上心頭，風信子的眼眶開始一點點濕紅。
從來沒有人這么幫過她，體貼過她，跟她說女孩子不用逞強。
沒有爹娘，被爺爺奶奶帶大的孩子，最懂得生活的無可奈何。
家里沒有頂梁柱，可生活多的是要用力才能撐過去的磨難。沒有男女分工的念頭，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只知道要去做，不得不去做，因為困難從不曾善待過任何人。
劉長虹體會不到風信子內(nèi)心呢波濤洶涌的觸動，因為這樣的事情他做過無數(shù)次。
從小被教導大丈夫如何為之，從瑣事到治國，從做事到為人，所以讓他一個大男人站在一旁袖手旁觀女孩子干力氣活，他真的做不到。
說的話也都是無心之言，因為他說過更加體面、更加圓滑，更能讓對方內(nèi)心舒服的話，男女之間的情話更是信手拈來。
只不過劉長虹有點分不清剛才對風信子產(chǎn)生的那種感覺是可憐還是心疼。他認識的女孩子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在外的千金小姐，從小錦衣玉食，不按生活稼穡。習最得體的禮儀，學最高雅的藝術(shù)，家里丫鬟無數(shù)，十指不沾陽春水。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還有這么一種女孩兒，跟楚清傾跟無數(shù)千金小姐一樣的女孩兒，為了生活，為了不晴朗的明天，拼盡全力，早早沖進生活的風里雨里，但依舊善良愛笑。
他的周圍沒有這樣的姑娘。
——
山上的草藥很多，加上有了劉長虹的幫忙，竹簍很快就被填滿了。只是天公真的不作美，兩人正準備回去的時候卻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風信子帶著劉長虹躲到了一塊大巖石下，從一塊大石頭后面神奇的抱出一捆干草，鋪到了地上，拉著劉長虹坐了下來。
劉長虹看了眼屁股下的干草和旁邊的風信子，心里猜測她沒少在這兒躲過雨。
風信子掏出奶奶今早給準備的烙餅，放到懷里焐了焐才拿出來一個給劉長虹。
劉長虹什么時候吃過這種粗糙的食物了，雖然忙了一個上午，早上也只是喝了小半碗粥，但對著干巴巴冷了之后又硬梆梆的烙餅沒有太大的欲望，拿著手里小口的咬著。
“山里的天氣就是這樣，經(jīng)常下雨，不過一會兒就過去了?！憋L信子大口嚼著烙餅，安慰劉長虹。
“嗯?！眲㈤L虹有氣無力的應(yīng)一聲，聽著雨滴噼噼啪啪的打在巖石上，出神的盯著他們從層層疊疊的葉子上跌落下來，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完雨天氣就涼爽了，而且山來下雨挺好玩的，有時候還能看到彩虹，特別漂亮?！憋L信子繼續(xù)安撫劉長虹。
“嗯?！眲㈤L虹拍了拍在外側(cè)的袖子，真是討厭，被濺到了！
“被淋到了嗎？坐過來一點?！憋L信子注意到了劉長虹的小動作，立刻往一旁挪了挪。
劉長虹捏著烙餅往里挪了挪，又看了眼被泥水濺到的袖子，滿臉的不開心。
“回去洗洗就好了，這個不留痕跡的?！憋L信子道。
“我沒衣服換了，況且明天我還要回去呢?！眲㈤L虹皺著鼻子滿臉郁悶道。
“你……明天就回去了嗎？”風信子愣了愣。
“對啊，本來昨天下午就想回的啊，這不是……哎，臟了就臟了吧，路上有機會再買兩套?！眲㈤L虹揮了揮手，止住了這個話題。
風信子垂下了眼睛，有點失落。因為今天要陪她來采草藥嘛，所以耽擱了一天，她都知道。
“對了，你說難采的那個藥在哪兒？”劉長虹想起風信子說的那個難采的藥材，把手和腳都縮了回來，還是滿臉的嫌棄這場雨。
“??？哦，藥啊?！憋L信子剛剛的涌起的失落被失措遮掉，沒想到劉長虹突然提到這個，抬頭一看還未停的雨，于是靈機一動，認真道：“那個，因為下……雨了，所以……那個……不好采，就不采了?！?p> “那等雨停了再去唄，不然白跑一趟?！眲㈤L虹還是介意衣袖上的那幾個泥點子，悶悶道。
“下雨了不好找，不采了，不采了。誒你不喜歡吃烙餅嗎？”風信子看他手里吃了半天都沒吃幾口的烙餅，連忙轉(zhuǎn)移話題道。
“不好吃?！眲㈤L虹抬起頭看了烙餅老實道。
“不好吃也吃點吧，回去還要走好遠呢?！?p> 人家一個女孩子都這么說了，劉長虹哪里還有矯情的理由，三兩口逼自己塞了半個進去，臉色有點凝重，后面的說什么也不吃了。
風信子把水遞給他，劉長虹接過喝了兩口，但臉色依然不好。
“啊，張嘴?！?p> 劉長虹感覺風信子遞了一個什么東西到他嘴邊，聽她說張嘴，下意識的就張開了嘴巴，然后就感覺什么東西進了嘴里，一股甜甜的味道散開來，彌漫整個口腔。
“你帶了糖？”劉長虹有點驚訝的扭頭問風信子。
“嗯?！憋L信子瞇著眼睛開心，“就是昨天你買的?！?p> 劉長虹嘴里含著平時怎么也不會吃的小女孩兒零嘴，煩躁的心一點點被一顆不精美甚至算是做工粗糙的糖撫平，慢慢的竟然也品出了一絲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