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四哥
顧心在這邊暗自嘀咕著,那邊廂,李望川已經(jīng)不耐煩薛縣丞的絮叨了,他臉色一沉,不用親自說話,身邊的小廝便開始趕人。
“容你們過來,給我家爺交待一句就行了,誰許你啰啰嗦嗦?我們爺哪有時間聽你廢話連篇,還不快走!”
李家這種地位,尋常一個小小縣丞哪有機會跟世子爺當面講話,這已經(jīng)是非常榮幸,故而薛縣丞被訓斥也完全不生氣,反而更加小心地陪笑道歉。
這是在街面上,路邊有百姓看著呢,但薛縣丞抱拳作揖點頭哈腰,跟孫子似的,毫不顧忌尊嚴。
“……那我們先不打擾世子爺了,這就退下。至于那丫鬟的事情您盡管放心,已經(jīng)把她趕出去了,她絕對再沒機會冒主家的名做壞事?!毖h丞暗自給周少爺使眼色,讓他說句話。
周少爺周慎行早已看見了顧心。
當日,在四山村里,他見過她,還說過話,更知道她就是丫鬟顧蘭的妹妹。
顧心的臉很漂亮,他沒忘。
但此時此地,他沒有機會跟她單獨說什么。
“……都是家母太過寬和,素日又體弱,疏忽了管束下人……讓世子爺見笑了,在下回去就幫助家母規(guī)范家宅,必不再出現(xiàn)這樣的事?!?p> 周慎行朝上行禮,頭深深低下。
“行了,退下吧!什么雞毛蒜皮的破事,浪費我家爺這么長時間!”李家小廝呵斥趕人。
薛縣丞和周慎行再次行禮,返身離開。
臨走時,周慎行朝顧心深深看了一眼。
那眼神……
顧心沒讀懂。
似乎是……憐憫?
“怎樣,我夠不夠朋友?現(xiàn)在相不相信我的話了?”李望川笑嘻嘻看向顧心,又是一副求夸獎的模樣。
薛縣丞他們在的時候,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冷面,可是現(xiàn)在完全換了個人,不但平易近人,還十分熱情歡快。
川劇變臉都不帶這么快的。
顧心摸不清他的套路,干脆繼續(xù)作抹淚狀,道一聲“多謝”。
“不必謝,舉手之勞!現(xiàn)在想去京城逛了嗎?過這村沒這店啊,我很快就要離開這里了?!?p> “家中爺爺病重,郎中說時日不多了……我不能出遠門,總要盡孝的!您的恩情我日后一定報答,不知您京城住址是?等安頓了家里,我就上京找您。”
顧心想了一個盡孝的說辭。
百善孝為先。
這姓李的既然笑呵呵不強求她,那她搬出孝道來,他還能怎樣?
她不知道他在算計她什么,但,她是肯定要算計他的——他的身份地位,能繼續(xù)讓她狐假虎威才行。
否則今日卷入了縣令和縣丞,等他離開了直水縣,她若沒個依仗,那才是真正危險。
縣衙里隨便一個人都能把她踩死。
“你爺爺病重?”李望川一愣。
“是,恐怕熬不了多久,所以我要辜負您的好心邀請了……”顧心擺出一臉悲戚遺憾,追加一句,“我……有個想法,不知道您能不能答應?!?p> “什么,說啊?!?p> “暫時不能上京,但我……可以跟您通信嗎!”
“……寫信給我?可以?。 崩钔樕D時明亮起來,“等你爺爺?shù)氖虑橐涣?,我就派人來接你,在那之前你隨時給我寫信,投到本地驛館就行,他們快馬送信,我次日就能收到!”
“真的可以?”顧心試圖擺出驚喜臉。
但懵懂少女的驚喜怎么表現(xiàn),她實在經(jīng)驗欠奉,臉上扭了兩下覺得氣質(zhì)不對,干脆放棄。
好在李望川似乎大咧咧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只管高興呢:“當然可以??!說了跟你交朋友嘛!記得寫信!天天寫都成!”
說著吩咐小廝把地址留給顧心。
那小廝口袋里掏出一支短筆,舌頭舔了舔筆頭,在紙上寫了地址交給顧心。
“名帖給她一張!”李望川大手一揮。
小廝趕緊照辦。
于是顧心就得到了一封花團錦簇的名帖,里面寫著武靖侯府世子李望川的名號。
這相當于現(xiàn)代的名片。
但李望川這種身份的人,名帖是不會隨便給人的,直水縣衙從上到下都沒機會瞻仰他的名帖。
他就這么隨手給了顧心一張。
日落西山。
天色終于暗下來。
街面上的店鋪先后點起門口燈籠,遠遠近近,紅的黃的彩色的,琉璃一般蜿蜒開去。
李望川咧開嘴的笑容過分燦爛,眼眸倒映燈火,像城外清澈的河水。
顧心又聽他啰嗦了一刻鐘,才在自己的幾度爭取之下,得以告辭。
收拾攤子,將木桶板凳都裝上簡陋馬車,顧心帶著劉大娘和段老頭回家。
李望川卻堅持要派個人送她們,說是夜路不安全云云。
“爺,宋四爺?shù)搅恕?p> 小廝附耳告訴一句。
“哪里?”李望川頓時丟開顧心,四處張望。
“那……那邊呢,小的也剛發(fā)現(xiàn)!”小廝用眼神示意某個方向。
燈火闌珊處,某條深巷邊,一道長身玉立的人影,正靜靜站在那里。
絳紅袍服于夜色之中更顯幽暗,暗如夜空烏云。
燈籠的微光照不到,無人能看清他的臉孔。
可莫名的寒意和殺氣,已然猶如實質(zhì)一般,從他站立之處蔓延開去,讓人心中發(fā)緊。
“那你先走,我還有事……”李望川有些心虛,回頭就跟顧心招手道別,“我能找到你家在哪,回頭派人給你送好東西??!”
顧心敷衍揮揮手,讓段老頭趕緊驅車,早早離開這是非之地。
李望川就罷了,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紅袍男子……有點嚇人!
她認出那男子就是昨日成衣店里見的那個,可當時,他似乎很正常,沒有今夜這種煞氣……
剛才見到他身影的第一眼,她就直覺想走。
本能地不想靠近他!
她小小一個村女,只想踏踏實實過日子,可不想招惹這些人物。
“四哥,嘿嘿,西邊兒那塊地也看完了?”
顧心走后,李望川硬著頭皮走到宋恒跟前搭話。
宋恒面無表情,目光淡淡的。
李望川莫名后頸發(fā)涼。
“四哥……”
“你想用她做什么?”宋恒突然問。
“?。渴裁础崩钔ㄒ汇?。
隨即反應過來,四哥問的是顧心。
“嗯……”李望川撓撓頭,羞澀一笑,“就是看她長得太好看,呃,起了憐香惜玉之心……”
“呵呵?!?p> 宋恒的冷笑,是真的冷。
他看也不看李望川,寒潭似的眸子微微一轉,便映出滿街燈火如冰凌。
“李世子回鄉(xiāng)丈量田畝,身體力行支持章宰相的田政,無論是宮里還是朝里,都會對世子和武靖侯府贊不絕口。便是世子名為量田,實為太后的小金庫而奔波,那也無可厚非,李家是太后的娘家,你是太后親侄,難道私下不能為太后辦事么。”
“呃……四哥……”
李望川心中打鼓。
宋恒突然一本正經(jīng)說起這些事,語氣越是平靜,越讓他不安。
忽見宋恒眼風一厲,冷颼颼朝他射來。
“李世子,可你突然摻和到圣上和廬王爺之間去,是想要圖謀什么呢?”
“?。克母邕@……這從何說起?!”李望川打了一個冷戰(zhàn)。
知道自己的盤算都被四哥看穿了。
宮嬪馮才人因廬王而死,他想將那酷似馮才人的姑娘弄到京里去,的確是……
有些不為人知的想法。
宋恒舉起一只手,身后黑黝黝的巷子里,便無聲走出一個便裝侍衛(wèi)。
“世子爺若不改主意,我便將那丫頭除了,讓你無米下鍋,什么也圖謀不到。”
說著,手指微動,便指揮侍衛(wèi)去追擊殺人。
“四哥等等!別別別!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敢了!”李望川連忙告饒。
宋恒只冷冷瞧著他。
并無收回成命的意思。
那侍衛(wèi)身形一動,朝著顧心離開的方向而去,轉眼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