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腐爛脊背上的最后溫柔（七完）

　　“他并不是生物，或者說，現(xiàn)在的他，不再是生物了?！迸了顾従彽乜拷诵廖鲖I，一只觸手緩緩伸出，貼在了這只巨大鯨魚的眼皮之上，似乎在感受著什么一般：“……他全身的細胞，全部晶體化了?！?p>　　“我問，什？么？意？思？”辛西婭一字一句地問道。

　　“他放棄了作為生物的軀體，而是利用某種方法，將自己身體的所有細胞全部轉化成類似于指甲和頭發(fā)之類的角質(zhì)物……沒錯，所有的細胞。他讓這些角質(zhì)物堆疊組成的晶體組織，代替了他全身所有的器官和組織，因為這些角質(zhì)物質(zhì)，能夠完美地與這里的液體魔法能量兼容，是一個完美的介質(zhì)和導體，以及……反應容器。原本的他，通過皮膚與魔法能量的高親和度，靠吸收魔法能量生存，并且隔絕魔法能量對他體內(nèi)組織的傷害，讓他能夠一直活下去，而現(xiàn)在，他通過這些晶體化的肉體和器官，讓這些液體的魔法能量能夠完美地滲透融入他的軀體，從而在他的體內(nèi)燒灼，沸騰，加壓，然后……釋放?！迸了顾㈤]著眼睛，輕輕說道：“他將自己的身體，改造成了一個真正適合這個液體魔法海洋，以及這個行星的……地心。”

　　“所以？”辛西婭吐出兩個字。

　　“我不清楚這個角質(zhì)化的過程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以及他是怎么做到的?？赡苁悄撤N魔法和你們創(chuàng)造的神術的結合？”帕斯塔繼續(xù)說道：“但很明顯，這樣的轉化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他一定是做了許多的研究，才能夠這樣完美地制作出這樣的……行星級別的生物改造反應堆，他也是無比地自信自己的行為是正確的，所以，他才會這樣毅然決然的，全部舍去自己的身體……以及生命……否則一旦他的判斷失誤，或者轉化過程中出現(xiàn)了什么意外，這個星球就會像古神們的第一次行星反應爐的計劃一樣，再次陷入災難之中，而這樣的話，將徹底沒有解救的辦法……”

　　“閉嘴?！毙廖鲖I冷冷地打斷了帕斯塔的話，接著就是無盡的沉默。

　　“所以，他死了？”褚一輕聲問帕斯塔道。

　　“……從生物的角度來說，確實如此。因為這已經(jīng)不是一個活著的東西了?！迸了顾挠|手依舊輕輕地貼在這只鯨魚的眼皮上：“這是一個100%由角質(zhì)化的細胞組成的，特殊的生物反應堆……”

　　“所以，這就是克洛諾斯的計劃……不對，克洛諾斯說過，所有的計劃全都是尼普頓制定的，包括誤導辛西婭，包括最后殺死辛西婭……所以，這就是克洛諾斯和尼普頓的計劃。保障這個星球在拆除掉戴森球，以及缺少了靈魂供給之后，依舊能維持運轉的計劃……那就是，尼普頓通過研究，改造自己的身體，將自己轉變成一個可以無需靈魂供給，也能持續(xù)運行的永久地心。

　　也就是說，克洛諾斯和尼普頓，從一開始就在做著這樣的研究？一面是通過可控核聚變的技術制造行星反應爐，一面是通過生物技術制造地心？否則沒有辦法解釋，為什么一開始他們就定下了在第十三次搖鈴的時候摧毀辛西婭的行動?！瘪乙话櫫税櫭碱^說道。

　　“不，也許并不是一開始。從尼普頓躍入地心，到在辛西婭決定圈養(yǎng)人類以供給穩(wěn)定的靈魂之間，可還是有兩千多年的時間跨度的?！迸了顾u了搖頭：“也許是在這個時間段里，尼普頓在這個地心，在與這些液態(tài)的魔法能量接觸的過程中找到了制造這種生物反應堆的方法，但是可能是因為技術不成熟，或者是需要時間來轉化自身的細胞，所以才不得不配合辛西婭的圈養(yǎng)人類的計劃，以人類為口糧，定時補充自己的靈魂，讓自己能夠支撐到全身的細胞都轉化完成。我們應該再問問克洛諾斯，他應該知道具體的情況?！迸了顾f道。

　　“為什么……”辛西婭的聲音響了起來，褚一原本張開嘴想要和帕斯塔說什么，但是他又把嘴巴閉上，看向了辛西婭，沒有出聲打斷辛西婭的話。

　　“為什么要為了，為了那些該死的，低賤的，食腐者，做到這種地步？”辛西婭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感情，無論是喜悅，悲傷，或者是憤怒，都沒有，她只是輕輕地問著，如同在敘述一個平淡無聊的故事一般：“基克洛普斯、魁扎爾、赫萊爾……克洛諾斯……所有的古神們……還有你。人類就是一群不會感恩的吸血鬼，食肉蟲，你們這么做，不僅得不到他們的任何感謝的情感，拿不到任何報酬，甚至連他們的仇恨都得不到，他們根本就不會知道你們做了什么，也不會記住你們做了什么……所以……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要為他們犧牲到這種地步？活著的時候，用自己的血肉喂養(yǎng)他們，死了，都要讓他們在自己的尸體上啃食，讓他們枕著自己的骨頭入眠……為什么?。课覀円呀?jīng)做的夠多了，我們對他們已經(jīng)夠好了啊，還不夠嗎？”

　　沒有人能夠回答辛西婭的話，帕斯塔和褚一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并不稀奇，鯨不就是這樣的嗎？”白雪再次不合時宜的出聲，這次連褚一都有些聽不下去了，他默默地扯了扯白雪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說話了，但是白雪仿佛沒有感覺到一樣，繼續(xù)在辛西婭的背后說道：“當鯨魚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體最終會沉入海底，接著，一些大型的食肉動物會來啃食它的肉，隨著血液涌出，則會吸引更多的小型的食肉動物來到它的尸體上，以它的尸體為居所定居，吞噬著它的肉，而無數(shù)的微生物也在它的腐肉上啃食，將它的尸體分解成其他的養(yǎng)分，以供給更多其他的生物。它的尸體逐漸腐爛，但是卻滋養(yǎng)了越來越多的……‘食腐者’。它們啃食著鯨腐爛的尸體，在鯨骨底下得到庇護，它們是丑陋的，是腐敗的，是一套建立在尸體之上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是恐怖的，是令人作嘔的，是靠著別人死亡和尸體存活下來的機會主義者，但對于愛著大海的鯨來說，它們，這些以它血肉為生，在這片殘忍大海里生存下來的小小生物，可能就是自己的孩子吧……

　　一座鯨魚的尸體可以供養(yǎng)一套以分解者為主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長達百年，這大概就是它留給大海最后的溫柔。

　　這就是你哥哥，和你的同伴們，留給這個星球，這個宇宙最后的溫柔?！卑籽┮琅f是滿臉的冷漠，在說完之后，便輕輕地瞥開目光，看向別處。

　　“…………”辛西婭微不可覺地抽泣了一下，然后用全身的力氣，低頭大喊道：“混蛋！?。　?p>　　接著，帕斯塔臉色一變，她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喃喃地說道：“……克洛諾斯……死了……”

　　而與此同時，這個星球上的所有人，或在勞作，或在休息，或在殺戮，或在祈禱，或在大笑，或在哭泣……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止了手中的事情，一齊抬起頭，看向天空。陽光和星辰的光芒透過無數(shù)整齊的縫隙，從宇宙滲透進來，接著在所有人的瞳孔中慢慢擴大，最終，映照在了所有人的臉上，人類在時隔數(shù)千年之后，再次見到了太陽和星辰。

　　緩緩解體，并且逐漸在宇宙中飄散，離地球越來越遠的戴森球碎片們，帶著一個巨人艦長的最后笑容，再次開啟它們的宇宙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