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黎明的希望

　　玲斕說黎明給人的感覺是充滿希望和生命力的，只可惜太過短促。就像她的人生和楚飛的愛情，美麗而短暫。

　　知道玲斕生病的消息，我第一次開始相信命運。玲斕是一個二十多歲，正值花季的姑娘，過去的二十多年里，她的生活是讓人羨慕的。家里沒有大富大貴，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父母對她極為疼愛，也算是大小姐了。而她不僅漂亮，從小到大，不管是成績還是榮譽，就跟家常便飯似的簡單，典型的人們口中‘別人家的孩子’。這樣的生長環(huán)境造就了她驕傲且活潑自信的性格，因此也交了我們這些朋友。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好姑娘卻得了胃癌。她的人生也急轉(zhuǎn)陡下。讓我不由得的想，難道真的是她以前過的太順遂嗎？

　　和我一起去看玲斕的兩個朋友心情都不好受，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安慰玲斕，在病房門口站了許久才推門進去。玲斕整個人瘦了很多，看到是我們很高興，連連招呼坐下，把買的東西放在柜子上，我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開始陪她聊天。

　　朋友A說：“玲斕，你還好嗎？”

　　玲斕的臉色有些蒼白，但她的笑容卻不似假裝：“生病了自然難受，不過醫(yī)生說了，我很快就會好起來的?！?p>　　我們?nèi)藢σ暳艘谎郏裆g有些驚訝，都很快就了然的掩飾住了。玲斕的父母說她的病情需長期住院，否則病情就會更加嚴重，可看玲斕的樣子和她的笑容，似乎她是不知道，這樣也好，有利于她安心養(yǎng)病，免得造成心理壓力，想不開。知道了情況，我們都放下了心，只當(dāng)玲斕并沒有多嚴重，聊起天來更加自然。

　　玲斕說：“我看上一個人，你們說，我應(yīng)不應(yīng)該追？”

　　三人一愣，在醫(yī)院里還能有帥哥？

　　玲斕見我們不信，說：“他是我的主治醫(yī)師，我跟你們說，長的可帥了，而且對病人超好，溫柔的很，最重要的是……他沒有女朋友！”玲斕說的興致勃勃，我們聽的好笑，但如果她長期在醫(yī)院里能有意思的事情打發(fā)時間也不錯，心情和求生欲提高了對病情也是有好處的。于是我們?nèi)碎_始‘慫恿’她一定要抓住并追求自己的幸福。

　　離開時在走廊碰到一個看起來帥氣溫和的年輕醫(yī)生，胸前的牌子上寫著楚飛，正是讓玲斕芳心暗許的主治醫(yī)師，確是個君子，也難怪玲斕中意了。

　　一個星期后，玲斕給我發(fā)信息，說：“楚飛拒絕了我的表白，但我不會放棄，還沒有我追不到的男生呢?！闭Z氣里的驕傲絲毫不變。我笑了笑，玲斕被拒絕在我的意料之中，她的病情如何，騙的了別人，但怎么能騙的了她的主治醫(yī)師？她的生命還有多久，楚飛再清楚不過，他怎么能一下子接受這樣一個女孩呢？但我回信息還是鼓勵了玲斕，祝愿她好運。

　　再次去看玲斕，她的精神很好，跟我說了好多楚飛的事，我不禁好奇，問：“你都是怎么知道的？”玲斕狡黠的笑著，說：“向護士打聽唄，楚飛工作特別認真，所以大家都挺喜歡他的?！?p>　　“那你可要小心咯，這么多情敵?！蔽议_起了玩笑。

　　“那當(dāng)然了，不過我相信我的魅力。”

　　玲斕的自信讓我欽佩，

　　“楚醫(yī)生，中午就在這里吃吧，你幫我這么久，我們也是朋友了，還沒好好謝謝你呢。”玲斕臉上帶著笑容，溫聲說。

　　“我是醫(yī)生，你是病人，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不用客氣?！背w看著桌上擺著的菜，皺眉說：“你在病中，又是胃，這些菜你怎么能吃？平時我跟你說的都忘了嗎？”

　　玲斕微低下頭，小聲說：“我還真忘了，要不然你就陪我在這吃，哪些不能吃再告訴我，好不好？”

　　此刻她的樣子就像女朋友在男朋友面前做錯了事，然后小心翼翼的道歉。不單看的人不忍懲罰，還覺得很可愛，把女生撒嬌的本事發(fā)揮的淋漓盡致。

　　每次玲斕都會‘記性不好’，很多事第二天就‘忘了’，所以需要楚飛時時提醒。

　　“楚醫(yī)生，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玲斕眨著大眼睛，無害的看著楚飛。

　　“為什么？你父母可以陪你出去的?！?p>　　“他們都回家了，我想出去走走，這兩天頭暈，拍摔倒了，所以……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街上那么多人，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事的?！绷釘痰纳裆珴u漸落寞，轉(zhuǎn)身離開。

　　“我現(xiàn)在也沒事，走吧?！背w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

　　“楚醫(yī)生，我可以吃糖葫蘆嗎？”玲斕看到旁邊的糖葫蘆，一雙眸子充滿希望的看著楚飛。

　　楚飛突然感覺很好笑，玲斕的樣子真的很可愛，他不忍拒絕，只說：“那就嘗兩個，不能多吃?！?p>　　玲斕高興極了，像個孩子似的去買糖葫蘆，眼睛里都是滿足的笑意。楚飛看的嘴角都勾起了笑容，不自覺帶著寵溺。

　　當(dāng)我再次去看玲斕，是接到了朋友的電話。我急匆匆的趕到醫(yī)院，玲斕正在手術(shù)，還沒有出來。除了幾個熟悉的朋友，玲斕的爸媽也在焦急的等待。阿姨的眼淚無聲無息的不斷掉落，父母對孩子的愛和擔(dān)心永遠是旁人比不了。我安慰了兩位老人幾句，靜下心暗暗祈禱玲斕能好起來。

　　玲斕的突然手術(shù)是病情猛然惡化。楚飛是她的主治醫(yī)師，雖然年輕，但醫(yī)術(shù)精湛，所以這次也是主刀醫(yī)生。

　　當(dāng)他出來說手術(shù)順利的時候，我們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玲斕的康復(fù)期很長，而且即使做了手術(shù)，她也只是暫時保命。大家心照不宣的沒有告訴她這個事實，等她醒來只是說她胃有很大的問題，但做了手術(shù)就好了，讓她放寬心。

　　斕爸斕媽在走廊上壓低聲音的哭，他們就一個女兒，一時間怎么能接受？

　　好在楚飛對玲斕很照顧，玲斕恢復(fù)的也很快。

　　一天晚上，玲斕突然吵著要換醫(yī)院治療，誰勸都沒用，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心里奇怪，玲斕追楚飛，現(xiàn)在也算是有起色了，怎么會要換醫(yī)院？

　　我走進病房，玲斕側(cè)躺背對著我，并不知道是我，聽到腳步聲，言簡意賅的說：“給我換一家醫(yī)院?！?p>　　“怎么了？楚飛惹你生氣了？”我試探著問。

　　玲斕聽到是我的聲音，轉(zhuǎn)過身來，說：“我是不是得了胃癌？”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不容許我有半分說謊的意思。我心里一驚，臉上卻盡量控制好表情，好幾分鐘后，輕輕地點了點頭。我知道瞞著她不行了，因為這就是事實，她遲早會知道，那么就讓我來做這個惡人吧。玲斕的臉上由面無表情到淚流滿面，始終沒有說一句話。我靜靜的看著她，讓她發(fā)泄。

　　“我要轉(zhuǎn)院。”玲斕再一次說。

　　“你能告訴我原因嗎？”我遞了一張紙巾，問道。

　　“這里住厭了。”玲斕望著窗外的夜市，帶著一絲傷感。

　　我知道她不愿意說，強問也沒用。心里卻莫名難受起來，不知道因為她的身體，還是因為她的舉動。

　　轉(zhuǎn)院手續(xù)很快辦好，玲斕積極的配合治療，只是臉上卻少了很多笑容。

　　后來楚飛向我打聽玲斕過得好不好，病情如何，我如實告訴他之后，忍不住問道：“玲斕為什么突然轉(zhuǎn)院？”

　　“我并不知道原因?！彼麚u了搖頭，表示也想不明白。

　　“那你喜歡玲斕嗎？”我問了這個玲斕最想知道的問題。

　　這一次楚飛沉默很久：“說不喜歡，我恐怕是在自己騙自己?！?p>　　我得到了玲斕最想知道的答案。但是我猶豫了，如果可以，我希望玲斕在人生最后的時日里過的開心，可玲斕現(xiàn)在似乎并不想知道。暫時還是決定不要說了。

　　醫(yī)生說，玲斕應(yīng)該還有三個月左右的時間，朋友們痛心的互相看著，不知道怎么把這個消息告訴玲斕。病房里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玲斕躺在床上，早已沒了以前的精氣神。但她沒有問醫(yī)生說了什么，只是看著我，有氣無力的讓我?guī)退页w。

　　楚飛站在病房門口看著這個越發(fā)消瘦憔悴的人，遲遲沒有走進去。玲斕閉著眼睛，如果不是臉色蒼白，這一定是一幅唯美的畫卷。

　　看到是楚飛，玲斕的嘴角勾起微笑。緩緩說：“你來了，真好，這么久沒見，你想我嗎？”

　　楚飛就這么站著，好像沒有聽到玲斕的話，一動不動。玲斕奇怪的看著他，正準備再說一遍，楚飛卻兩步跑到了她的面前，一下子將她擁進了懷里。玲斕愣了，任由楚飛抱著，慢慢的將手搭在了他的腰上。

　　兩個人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楚飛請了長假，每天代替玲斕的父母照顧玲斕。玲斕雖然身體比以前差了，但好歹精神好了不少，兩個月以后，玲斕暫時出院了。楚飛想給她一個婚禮，但玲斕拒絕的很徹底。選擇了讓楚飛陪她去她的喜歡的地方走走，楚飛想了想也答應(yīng)了，玲斕如果心態(tài)一直好，說不定會出現(xiàn)奇跡。

　　可以看出他們的旅途很愉快，朋友圈里的風(fēng)景很美，玲斕的笑容很甜蜜，幸福的享受著二人世界。

　　美好在時間面前，似乎被加快了速度。玲斕一病不起，虛弱的不能再繼續(xù)旅途，回來再次住進了醫(yī)院。當(dāng)晚，她對所有人說：“我不后悔認識你們?nèi)魏我粋€人，真的謝謝的陪伴。”朋友們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強忍著不敢在她面前留下，強裝鎮(zhèn)定的安慰幾句，匆匆跑出去大哭一場。

　　她對父母說：“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因為爸媽給了我生命。沒有經(jīng)過你們的同意，我就要擅自放棄了，對不起，你們的女兒要先走了?！?p>　　所有的人在走廊上站了一條線，默默的流著眼淚，大家都知道，以后也許再也見不到玲斕了。這樣一個好姑娘，為什么要被剝奪生命呢？難道真的是天妒紅顏嗎？

　　玲斕生命的最后時刻是楚飛陪著的，她說：“我的人生短暫，但大半生都擁有著別人羨慕的生活，或許我就是過得太好，老天爺都嫉妒了吧，但即便如此，到最后它還是厚待我的，讓我遇到了你，讓我有你陪著。”

　　楚飛的眼眶紅了，可他不想讓玲斕知道，轉(zhuǎn)身倒了一杯水，輕輕的喂給玲斕。

　　玲斕笑著：“你知道我為什么轉(zhuǎn)院嗎？偶然聽到一個小護士說我時日不多，卻天天霸占著你。我悄悄查了自己的病歷，知道了真相，突然覺得那個小護士說的對，我配不上你，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對你了，所以我想離開，我想，離開一段時間，忘了可能就好了?！?p>　　“現(xiàn)在不說了，等你好了，我們慢慢聊好嗎？”楚飛的聲音有些顫抖，自欺欺人的安慰著。

　　“我就想現(xiàn)在告訴你，以前從不信一見鐘情，但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沒有什么不可能的。后來慢慢發(fā)現(xiàn)，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所以最后當(dāng)我知道自己還有三個月的時候，選擇了勇敢面對自己的心?！绷釘痰哪樕鲜冀K笑著，仿佛身體的一切都不存在。她吃力的拉開一個柜子，拿出了一個很大的罐子，里面裝著不同顏色的千紙鶴。緩緩的放到楚飛手里，玲斕躺在楚飛的懷里，說：“你站在病房門口，逆著光，我覺得你就是我的至尊寶和白馬王子，你抱著我的那一刻，是我此生最開心的時刻。這些千紙鶴送給你，希望你平安快樂，以后你看到它們就能看到我了?！绷釘涕]著眼睛，聽著楚飛胸口有力的心跳聲，說了最后一句話：“原諒我不能嫁給你，我走了，而你需要人照顧，我不能那么自私，讓你以后為難和不快樂。”

　　玲斕真的走了，再也不會回來。

　　楚飛過了很久才接受這個現(xiàn)實，回到醫(yī)院上班，他的包里必不可少的東西里多了一罐千紙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