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壓枝頭,壓彎開滿梅花的枝丫。御花園的紅梅開得好像一團團天邊的彩霞,輝映純潔的雪被,美不勝收。
阿萊麗莎穿著嬌艷的桃色襖子,正與柳兒站在樹下忙碌地摘著梅花。她們只挑萬紅從中開得最好的那一枝,香氣怡人,拿去做香囊再好不過了。
阿萊麗莎輕嗅一枝還帶著雪水的紅梅,笑著把它放進花籃里,順便還沿著大路朝外頭瞟了一眼:“柳兒,你確定陛下會從這兒過?”
柳兒肯定:“陛下今天要陪蕭貴妃用午膳,從龍德殿到合歡宮要經(jīng)過百花園的,準錯不了。”
阿萊麗莎知會,轉(zhuǎn)身繼續(xù)摘梅花。少傾,只聽背后有踩雪之聲傳進她的耳朵,阿萊麗莎一轉(zhuǎn)身,竟是凌妃和另一位嬪御。
凌妃她認識,從前算是寵妃,總之話很多,嘴上從來不饒人;另一位瞧著唯唯諾諾,阿萊麗莎沒什么印象,但長得高鼻深目,沒準兒還是自己的同族人。
阿萊麗莎帶著柳兒屈膝請安:“參見凌妃娘娘?!?p> 凌妃身后的女子也行禮道:“妾身雅才人給麗芳儀請安?!?p> 原來只是個得了散號的庶妃啊,上來就自報家門,也難怪阿萊麗莎記不得她,估計是頭回見面呢。
“免。”凌妃慵懶地緊一緊斗篷,毫無關(guān)懷之意地笑道:“芳儀怎得還做起下人的活計來了?也不怕被樹杈子傷到?!?p> 阿萊麗莎恭敬道:“回娘娘,妾身是怕下人們摘的梅花不好,所以才親自來的。”
凌妃挑眉:“是嗎?不知芳儀拿這花兒干什么去?”
阿萊麗莎低頭看著手里的花籃:“妾身想把梅花的花瓣做成香囊佩在身上,能比尋常的香粉好些。”
“芳儀果真心思巧妙?!绷桢州p輕拂去身旁一枝紅梅上的白雪,語氣平靜地譏諷道:“只是這梅香清怡,遠不及香粉馥郁,萬一到時候遮不住芳儀身上的味道,沒得惹陛下不悅?!?p> 阿萊麗莎身上沒有一絲異樣,凌妃這般言語,明擺著是在侮辱她:“妾身身上何曾有過什么別的味道?還請凌妃娘娘慎言?!?p> 凌妃滿不在乎:“都說胡人多體味,需以香料覆之。眼見著芳儀妹妹每日都要掛四五個香囊在身上,說你沒有味道,誰信吶?”言罷掩唇偷笑。雅才人則在一旁閉口不言。
“可妾身如若真有什么異味在身上,陛下就不會如此寵愛妾身了。”阿萊麗莎不甘示弱:“難不成,妾身侍寢的時候都要掛著香囊嗎?”
凌妃一時語塞,轉(zhuǎn)而又道:“呵,指不定是你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讓陛下同意你一直把香囊掛在身上呢?”
阿萊麗莎反駁:“侍寢都是有規(guī)矩的,不該留的連根頭發(fā)絲都不會留。娘娘資歷還比妾身深些,為何連最基本的規(guī)矩都不記得了?總不能因為陛下許久未召娘娘,您就把這些都忘得一干二凈了吧?”
凌妃氣不過:“陛下只不過是看你舞跳得好,一時興致罷了。憑你也敢頂撞本宮,你算個什么東西?”
這時,阿萊麗莎突然注意到遠處一架明黃的傘蓋,她一轉(zhuǎn)攻勢,變得囂張起來:“對啊,妾身會跳舞。妾身不僅會跳舞,還比您年輕,比您美貌,比您記性好。任您怎么嫉妒,陛下還不是寵著妾身嗎?就算您在這兒把妾身罵個狗血淋頭,也于事無補啊~”
“你放肆!”凌妃被激怒,抬手就扇了阿萊麗莎一耳光,后者白皙的臉上立刻顯出一道淤紅的巴掌印。當凌妃又準備扇另一耳光的時候,阿萊麗莎竟一把扣住了她的手,主動和她扭打起來。
雅才人終于說話了:“娘娘!娘娘!使不得?。 ?p> 柳兒也不知道她主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總之也拉架去了:“主子!凌妃娘娘位高于您,您怎么可以以下犯上呢?!”
直魯古剛剛現(xiàn)身,眼疾手快的阿萊麗莎就伺機行事,趁亂拔下凌妃頭上的一支簪子劃破了自己的臉,并順勢倒在了地上,直摔得發(fā)髻盡散,狼狽不堪。
凌妃見阿萊麗莎突然倒在地上,正愣神呢,就聽見直魯古一聲怒喝:“青天白日的,你們在這兒干什么呢???!”
凌妃嚇了一大跳,雙膝發(fā)軟,“啪”地一聲跪到地上:“陛下——”
“陛下?。 卑⑷R麗莎潸然淚下,嬌滴滴地一聲哭腔差點兒把直魯古的心都給酥化了:“陛下,您要給妾身做主?。 ?p> 直魯古本來還為她們不成體統(tǒng)而震怒,可看到阿萊麗莎這副樣子,他的氣立馬就消了——最起碼是不生阿萊麗莎的氣了:“怎么了?怎么臉傷成這樣?地上冷,快起來?!?p> 直魯古說著就和柳兒一起把阿萊麗莎扶起來,后者像個波斯貓似的鉆進直魯古懷里,捂著受傷的臉哭得梨花帶雨。
“好了好了,先告訴朕發(fā)生什么了?”直魯古溫和地哄著她。
阿萊麗莎瞟了一眼還跪在雪地里的凌妃:“凌妃娘娘妒忌妾身得陛下寵愛,想劃壞妾身的臉……”
凌妃瞠目結(jié)舌:“你胡說!明明是你先頂撞本宮,還拿了本宮的簪子劃破你的臉,妄圖栽贓嫁禍!”
“吵什么吵?!看看你的樣子,還有一點一宮主位的樣子嗎?!”直魯古訓斥道:“有話好好說!”
“是。”凌妃強行緩和情緒,陳述道:“方才妾身和雅才人在百花園散步,忽然看到麗芳儀在采摘梅花,妾身怕她被樹枝傷到,就關(guān)懷了她幾句,不想芳儀妹妹錯意,以為妾身是有意嘲諷她,便出言頂撞,咄咄逼人。妾身實在氣不過,就打了她一下,沒想到她更加跋扈,不僅上手打妾身,還拔了臣妾的簪子劃傷她的臉,想要嫁禍妾身。可巧呢,陛下這就來了……”
“凌妃娘娘,您怎么能這樣說呢?明明是您先出言侮辱我們家主子,主子氣不過,這才反駁兩句?!绷鴥簻I眼闌珊:“您嫉妒主子得寵,就要拿簪子劃傷她的臉,這些婢子都真真切切看在眼里的,凌妃娘娘不該這般顛倒黑白!”
凌妃聞言大聲斥責:“賤婢!你和這個賤人串通一氣來污蔑本宮!”
“閉嘴!這里是百花園,不是市井街頭!別像個潑婦一般滿口粗鄙之語!”直魯古盛怒:“麗芳儀向來性情乖順,如果不是你先侮辱她,還要劃傷她的臉,她怎么會出言頂撞?!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陛下——”
“夠了,朕不想聽你解釋。”直魯古不耐煩:“阿鉑,凌妃蕭氏著降為婉儀,俸祿減半,禁足三月?!?p> 阿鉑猶豫:“陛下,這懲罰會不會有點太重了?”
直魯古還沒說話,就被一把嘹亮的女聲接上了:“是重了點,要罰應(yīng)該一起罰才是。”
除了阿蘭若,這宮里也就渾忽敢搶直魯古的話:“兒臣給阿耶請安,給諸位娘娘請安。”
直魯古蹙眉:“渾忽?你怎么在這兒?”
“兒臣出來賞梅呀,還看見了一場好戲呢?!睖喓稣f著便瞟了阿萊麗莎一眼,后者還在直魯古懷里,淚眼婆娑地看著渾忽。
“你都看見了?”
“阿耶可愿聽兒臣一言?”
“……說?!?p> 渾忽清清喉嚨:“兒臣剛才在不遠處瞎逛,轉(zhuǎn)眼看到凌妃把摘梅花的麗芳儀叫住,覺得有好戲看,就跑過去看。一開始的確是凌妃娘娘先侮辱的麗芳儀,麗芳儀也出言反擊,但還不到頂撞的地步??墒呛髞?,麗芳儀也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突然就一轉(zhuǎn)攻勢嘲諷凌妃,說什么比凌妃年輕美貌,凌妃就打了她一巴掌,又要打另一巴掌。這個時候麗芳儀一把扣住凌妃的手,她們就開始打架。等阿耶您過來的時候,麗芳儀趁機拔下凌妃頭上的簪子劃了自己的臉。結(jié)束?!?p> 直魯古目瞪口呆:“麗芳儀,公主說的可是真話?”
阿萊麗莎矢口否認:“妾身怎么會傻到去劃自己的臉呢?那豈不是毀容了嗎?公主殿下許是看錯了吧?!?p> 直魯古還是向著阿萊麗莎:“對啊渾忽,你離得遠,萬一真的看錯了呢?”
“皮肉傷好起來左不過幾天的事兒,誰不會用點苦肉計?”渾忽嫣然一笑,諷刺道:“女人嘛,總要裝得可憐一點兒才會討男人喜歡。我說的對吧麗芳儀?”
阿萊麗莎的眼神瞬間冷下來,直勾勾地瞪著渾忽。
直魯古環(huán)視四周,注意到了人群中一直默默無言的雅才人:“雅才人,你是最近的旁觀者,公主所言可屬實嗎?”
雅才人抬頭看了渾忽一眼,點了點頭。
“麗芳儀,你可有話說?”直魯古雖然懷疑地盯著阿萊麗莎,可還是任由她在自己懷里待著。
“陛下~”阿萊麗莎開始撒嬌:“妾身錯了,妾身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真的不敢了?”
“真的!”
渾忽一身雞皮疙瘩,自動往后退了兩步。
“好吧??墒悄阕隽隋e事,大家都看在眼里,朕也不得不罰。”直魯古又道:“阿鉑,麗芳儀罰俸兩個月?!?p> 阿鉑尋思著這懲罰也太輕了吧:“那凌婉儀——”
“凌妃?!敝濒敼偶m正道:“不降位了,其余的照辦。”
“是?!?p> 凌妃再不敢多求什么了,遂叩頭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