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嘩啦!骨嘯將遍地的竹簡聚攏一起,但他攏得太多,將有圖案無圖案的混在了一起。
那骨叉一樣的手到處亂抓,根本分不出哪些有圖案,水汀蘭抓住了他的手腕,“老蕭,你沒事吧?!?p> “老蕭!”木龍士與時長風也靠上前來。
骨嘯狠狠搖著頭、用力眨著眼睛,顴骨快要貼到了眼眶,很快,他便松開牙齒,整個人陷入長久的沉默,看完竹簡他又凝神怔望地面。
“老七說了什么?”木龍士急問。
“寶圖、棺材、十二血心、東方、龍、雪花、衣服、鎮(zhèn)子、雷電、樓宇……”骨嘯說出一大串詞語。
水汀蘭詫然望著骨嘯,竹簡“枝杈縱橫”,沒有任何具象的東西,骨嘯是如何看出“棺材”“雪花”這些物象的?
旋即骨嘯又補充道:“東方和龍是一個人,雷電和樓宇是一個人……”
時長風疾道:“東方游龍、雷宇、雪衣鎮(zhèn),定是此意無疑!”
骨嘯點了點頭,“按照老七編排的順序,是要我們將寶圖與棺材的信息告知東方游龍,再讓東方游龍去雪衣鎮(zhèn)會那雷宇?!?p> “此外老七還有一件重點強調(diào)的事?!痹挼竭@里,骨嘯看向了木龍士。
木龍士瞪著眼睛,“是要讓我做什么?”
“老七還提到了一條龍,讓我們找到那條龍,老木你藏的挺深呀。”
木龍士更摸不著頭腦了,“怎么可能是我?再說我還用找?”
骨嘯道:“不是你,但你肯定知道他是誰,水里的龍是東方游龍,那么雨上的龍是誰?”
木龍士猛地凝住,“看來這次老七真的要大動了?!?p> “我們接下來怎么辦?”時長風道。
“按老七說的走?!?p> “可是東方游龍,他能聽進老七的話?”
骨嘯道:“老七既有此簡,東方游龍便應不會有所差池。老時,東方游龍此去雪衣鎮(zhèn),你務必隨時跟在他身邊,帶上幾只云鴿,隨時傳書過來?!?p> “老木,你先通知那人,讓他帶人到雪衣鎮(zhèn)附近,但若沒有老七的指示,千萬不可妄動?!?p> “明白?!?p> 水汀蘭道:“我們必須想辦法讓少主知道我們收到了他的消息,這樣他才知道計劃到了哪一步,也利于他繼續(xù)向我們傳達。”
木龍士道:“此事倒是不難,想出來不容易,想進去倒是簡單得很,我安排古木坊的人進去就是了。”
骨嘯微微搖頭,“牧勛歸來,洛國必會迎來一場大赦。老七明知會有人走出監(jiān)獄,卻還用這種辦法傳達消息,只能說明他不希望有任何一個人參與進來,那都將變成不可控的風險??梢灶A見此事牽涉極廣,甚至改天換地,老七要的是在牧青主面前滴水不漏?!?p> “那怎么才能讓老七知道?”
“從明天起,你用三倍的價格買下竹簡,監(jiān)獄用這些東西圖些小利,便會加重犯人的負擔,老七一定會有所察覺?!?p> ……
三生園的書房里。
火爐似乎有些沖,連東方游龍的面龐都有些發(fā)紅,他弓著身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按住扶手,銀色的發(fā)絲垂落幾縷,無風自動。
他的面前,垂手立著二人,東方九萬海與東方沐風。
“父親,雪衣鎮(zhèn)千里之遙,又是寒冬時節(jié),您的身體如何撐得住,不管那里藏著何等秘密,您都不該親往啊!”
“曾祖,沐風可以代您前往,您可萬萬不能車馬勞頓呀!”
東方游龍完全不理東方九萬海,“沐風,你上前來?!?p> 東方沐風上前跪下,“曾祖,沐風一定辦好,不負您的期待?!?p> 豈料東方游龍的話完全是另一種期待,“沐風,你覺得為何世人都知我東方游龍?”
“曾祖是武之大家、風華絕代,傳奇無人可及,方有世人傾慕?!?p> “那你覺得家族為何揚名天下?”
“家族酒品登堂天下,如曾祖般無人可及?!?p> “你覺得,曾祖比之家族,何如?”
東方沐風立時語塞,思慮良久卻也無法作答。
“你不肯言是怕冒犯于我,但你心中所想才是家族之基?!睎|方游龍伸出手臂托住東方沐風的手,“沐風,每個人都不完整,這才讓他們的專長發(fā)光發(fā)亮,人生一世,最蠱惑人心的便是兼顧,人們總想把很多事情做到更好,這恰恰就是庸俗的伏筆。你智思不如他人、武力不如他人,乃至多處都比不了他人,但你是東方家族的人,東方家族的使命只有酒。做好你該做的事,把他做到極致,沐風,你會變得像我一樣?!?p> 東方沐風淚濕雙目,叩首在地,“曾祖訓誡,沐風永世不忘!”他發(fā)現(xiàn),曾祖的話與三叔竟是那般相像,于心更加震撼,“沐風一定研出狂酹周天以饗曾祖!”
東方游龍微微搖頭,“沐風,把胸懷放開一些,狂酹周天還是九月楓丹,本質(zhì)上都為了讓天下人開懷,切莫牽于個人,他日你成為酒的至尊,也不是你東方沐風的至尊。你要永遠記得,酒,就和美夢一樣,讓不美好的人看到美好,讓美好的人看見更美好?!?p> 淚水滴落木板,東方沐風的內(nèi)心從未如此澄澈,唏噓的是,身為東方家族的人,他第一次被酒震撼到?;仡^想想,這么多年走了多少彎路歧途,為多少事分心擾神,竟然把最鮮明的印記模糊掉了,真是渾蛋至極呀……
東方九萬海強力繃著面龐,只怕一松弛便要掉下淚來,他的老父真的老了,老得讓人覺得他的每句話都像是告別。他那零落的銀發(fā),仿佛最后的意志,固執(zhí)得挺立面前。
翌日清晨,雙馬套車,東方游龍離開了碧洛城,驅(qū)車的是東方九萬海。
東方游龍貂裘加身,車內(nèi)置著火爐,每過十里,東方九萬海便會檢查一遍炭火。東方游龍很有精神頭兒,不時向外望著,還從口袋里抓出幾枚干果慢慢嚼著。
忽然,他掀開身前的車簾,探手伸出幾個棗子,“千海,要不要吃點?”
嘶!
馬忽然停了一瞬又趕忙奔騰而起,東方九萬海抖著手抓起棗子,誰也看不到,他早已淚流滿面。
東方九萬海吞著棗子,連核都咽了下去,但那眼淚無論如何都止不住、止不住,那棗子咸咸的,但是香得不能比擬。父親上次給他吃的,他已不記得了,對東方九萬海來說,他的父親半生嚴厲、半生消匿,與其掌事家族,他更渴望的是父親的一絲關切。
但東方九萬海的內(nèi)心從未有一絲嗔怪,他知自己能力有限,事事圓滑何嘗不是為了不讓老父出面料理。這世上縱然亂麻無數(shù),但“父子之間”縱有難言但永遠純粹,這件男人與男人之間的事,根干參天,何須枝葉點綴。
可惜的是,山崗上的大批人馬,打斷了父子難得的時間。
師定圖、明夕堂、林婉、風玄河,古塢四家悉數(shù)在列,帶著不同顏色的人馬。
如果沒有利益考慮,這真是一支難得的助力。
……
牢房里的油燈總是那般昏暗,像個不信命又不抗爭的人,活著沒什么光亮,熄滅也不會讓人動容。
這里的構(gòu)造像一個個籠子,每個人只有一丈見方的空間,每到午夜,呼嚕、夢話、磨牙此起彼伏。
古揚已有三個晚上沒有合眼,他坐在角落、雙臂抱肩,怔怔然望著地上草氈。之所以如此投入,因為有一件事他遲遲無法想通,而這件事又太過關鍵。
懸棺,到底扮演著一個怎樣的角色?
此間關鍵便在于那懸棺的氣味,它引發(fā)鹿角狼嘯,古揚不由懷疑,最初懸棺之內(nèi)安放的究竟是什么?這種氣味有何存在的必要?思來想去,古揚還是回到了血心的軌道。
而這才能解釋得通雷宇當年的行為,他為什么奪了懸棺,二十多年里他在探尋什么?
古揚終于不再懷疑當初的預感,他篤定這一切的指向,就是心中所想的東西。
但是,氣味、氣味,這兩個字如夢魘一般籠罩著他,他想了無數(shù)個可能,但都無法解釋通。
只因他無法想通這氣味的意義在哪里。
古揚心無依據(jù),又無法見到懸棺,使得一切無比困難。
夜又到了尾聲,古揚忽然雙目一凝,現(xiàn)出奪人的神態(tài),氣味與秘密、血心的另一種可能……
東方游龍已在前往雪衣鎮(zhèn)的路上,古揚不懷疑他對血心的造詣,而是雷宇對懸棺更為了解,如果東方游龍不知那終極要義,很容易掉進雷宇的套,平白成了他的臂助。所以在此之前,古揚必須要想通這一切,這件從未得到驗證的事,就看誰想得更深入!
氣味,氣味難道可以打開什么?可是氣味又能打開什么呢?
剎那之間!古揚驀然一震!
差一點,只差一點,古揚便可跳脫桎梏,將整件事全面剖開!
可就在這時!
當當當!
祁老大敲著鐵籠,“兄弟,你又一夜沒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