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談條件的時候,師鎮(zhèn)璽是滿心誠意的,他知道不出點東西就想讓這個人做事簡直是癡人說夢。
但詭異的是,古揚久久不答話,坐在那里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以古揚的行事,一口咬死是不存在的,他既要獲利又想知道三生古塢能捱到什么程度,這程度之別便能讓自己不斷加碼,而且這整個過程都充滿了自己發(fā)揮的空間,因為越到關鍵的時候才越容易亂神亂思、亂局亂勢。
“怎么?古主司是尚未想好嗎?”
“古某想知,古塢最快的預期是何時?”
“我說最好今夜,你以為呢?”
師鎮(zhèn)璽目光懾人,但轉瞬便沉暗了起來,內心過分急切,只讓古揚一言便戳破了。但師鎮(zhèn)璽也無奈得緊,魯奇吉乃天穹塢之謀,天穹塢相當于三生古塢的天,他的壓力可想而知,若是不能救出魯奇吉,師家在古塢的地位恐都要一落千丈。
古揚笑了笑,“首先我想知道魯奇吉這次來碧洛城到底意欲何為?!?p> 師鎮(zhèn)璽驚的并非這基礎的信息,而是那“首先”二字,“你先把話說完。”
古揚微微搖頭,“魯奇吉沒有晏平書那樣的兵法韜略,也不像韓鑄統(tǒng)納朝野,在洛王眼中他是最沒用的人,怎樣才能把他救出,古某也是頭疼得緊。所以,此事還需步步觀望,古某的話便也一時難盡?!?p> 師鎮(zhèn)璽為之氣結,自知這一時難盡根本就是搪塞之辭,真正難盡的是他的胃口,步步觀望不過是步步牟利而已。
古揚打的就是他們的要害,朝堂事與江湖事完全是兩碼事,除了自己沒人能救出魯奇吉,而且對方根本沒有魚死網破的膽量,既然如此何懼之有?
“你當真不怕日后牽連?”
魯奇吉出獄事大,這種話師鎮(zhèn)璽本不該說,但這已是對古揚僅有的威脅,他只能寄希望于這樣的提點能讓古揚有所收斂。
此時師鎮(zhèn)璽的心理不難揣摩,只要古揚肯講條件,魯奇吉的性命便是與他掛在一起,假設魯奇吉殞命獄中,古揚將遭來最慘烈的殺伐。
“日后的事日后再說,要救出魯奇吉,關鍵在于古某如何呈上像晏平書那樣的奏書,也就是說如何讓洛王覺得魯奇吉有出獄之必要。剛剛的話,大人似乎還沒有回答我。”
師鎮(zhèn)璽忽然一陣凝滯,“魯奇吉來碧洛城到底要干什么?”他既不清楚也未想過,天穹塢發(fā)下指令,師鎮(zhèn)璽也只是辦事的人,區(qū)別是從前要配合現在需營救。
“你這個問題,我無能為力?!?p> “那就等你有能力的時候再過來談?!?p> 師鎮(zhèn)璽目光深炯,他發(fā)現事情更難辦了,像古揚這樣的人要索取的絕然不是身外之物,殺器殺術、金銀寶物絕非他的格局,他知古塢秘密眾多,這才是主攻的方向。
師鎮(zhèn)璽內心暗跳,如若古揚要把魯奇吉來碧洛城這件事當做一個豁口,后面會對古塢造成怎樣的動蕩他難以想象。于是乎,他竟開始忖度起魯奇吉的價值,可惜這同樣是個難解之題。談到這里毫無進展,師鎮(zhèn)璽深覺古揚的胃口浩瀚,他要觸動古塢核心的東西。
在師鎮(zhèn)璽看來,這簡直是找死,那是萬丈深淵,卻好像古揚眼中的前程萬里,實是可笑至極。
不過師鎮(zhèn)璽沒有時間笑,此間局勢他已有些撐不住場子,古揚態(tài)度決絕,他的要求又無法滿足,此時已是不敢多說一言,一切都需上稟。
此等情態(tài),古揚內心明澈,“師大人回稟之時還望道明古某的良苦用心,簡單來說,我需要看到魯奇吉的價值,這樣洛王才能看到他的價值,只要他值得活下去,辦法便有了?!?p> 聽到“良苦用心”四字,無恥、可惡、虛偽、陰損等一大片字眼飛入師鎮(zhèn)璽的腦海,他恨不得現在就掐住他的喉嚨讓逼他一切就范,然而他卻知道此間聲勢還駭不到這古揚。
“師大人千萬不要以為告訴我魯奇吉來碧洛城的目的便夠了,洛王許我十日時間,他希望見到有誠意的東西,如果有什么無法呈于王前,古某倒是可以想想辦法。古塢背后不乏通透之人,我希望過程能走得簡單一些?!?p> 師鎮(zhèn)璽緩緩站起,已然有些按捺不住,他的手按在腰間,雙目凌如冰茬。但這電石火花之間,古揚的神色讓他駭然,果真是可屠千羽稷的絕等強人,那一張一凝、一松一緊,實是透著無與倫比的洞察,好似在無形間交了一次手。
師鎮(zhèn)璽忽的有些無措,一語不發(fā)向外走去,就在這時古揚輕咳了一聲,這一咳不要緊,師鎮(zhèn)璽神動色張險些就拔出劍來,可四空靜謐,古揚安然立在那里。
暗舒一口氣,師鎮(zhèn)璽不明為何自己這般緊張,好似所有的心念都被古揚看穿。
這種對情緒的掌握讓師鎮(zhèn)璽忽然覺得可怕,他知道日后還會與古揚有頗多交集,但他內心卻生出了無比的抵觸,莫說相談,連見面他都心有抗拒。
師鎮(zhèn)璽走后不久,閣外響起爭吵,來人居然是明夕堂。
這是古揚不曾見過的明夕堂,不知他喝了多少酒,他的神情滿是凌厲,似是腫脹了長久的郁結、牽動了難耐的過往。雖是滿身酒氣,但比任何時候都要凌厲,那并非酒的催發(fā),而是壓抑的心性。
明夕堂的手中提著酒壺,腰間懸著酒壺,恨不得找來一個竹簍裝滿酒才能維持這一夜宿話。
他將赤魘按在桌上,不由多言便要下棋,古揚只好陪他弈了幾局。此時的明夕堂棋路毫無章法,不變的鷹之速但全無鷹之勢,他像失了魂一般只顧喝著酒。
“發(fā)生了什么事?”
“其心難扼!其心當伐!”
“你在說什么?”
“真正的三生古塢來了,師明林風都是笑話,古揚,你是否會退?”
“為何言退?”古揚不解道。
“不退便是更深泥淖,不退便要看萬千水火,他們抓走了我的婉兒,要讓我閉嘴,他們要做這世上最可怕的事!”
“是多么可怕?你知道了什么?”
“古非三族,古有四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