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山上耽擱的太久,所以沈林甫與茵娘等人和獵戶們才走到一半,天就已經(jīng)黑了。
獵戶們很經(jīng)驗地扎起火把,點了起來,沒有多久,前面隱約有四支光亮往這個方向靠過來。再近一些,就聽到那邊有聲音傳來:“是六少爺與三小姐嗎?”
茵娘在同輩女兒中行三。
“少爺和小姐都在這兒!”沈紹站出來扯了一嗓子。
等到兩撥人匯合后,正是沈府留在寺里的四個家丁。
他們一直在寺里,等到了黃昏時分,還不見六少爺和三小姐等人下山來,就抄起了樸刀,向寺里和尚們借來了火把,向山上尋來。
此次棲霞山之行,眾位家丁都表現(xiàn)的很不錯。沈林甫當(dāng)即說道:“回江寧城后,每人賞錢十貫。”
一聽到有賞,家丁突感腳下生風(fēng),一路上的勞累都消弭不見。更是熱情地幫著獵戶們提東西。
等到了棲霞寺,天已經(jīng)黑的不能再黑了,從后門入寺,卻見到好幾個和尚在那兒等著,手里還拿著扎好的火把。
見到沈林甫等人平安回來,先前在入寺時接待他們的那個小和尚釋然一笑,迎上來說道:“阿彌陀佛,多謝佛祖保佑,眾位施主平安歸來。”
看這架勢,應(yīng)該是和尚們不見沈林甫等人與后來去尋的家丁們回來,準(zhǔn)備上山去尋找。
雖然還沒出發(fā),但僅憑這份善心,就無愧慈悲為懷了。沈林甫當(dāng)即走上前去:“多謝小師傅關(guān)懷!慶幸佛祖庇佑!這么晚還叨擾到各位師傅,子卿慚愧?!?p> 沈林甫雙手合十,做了個佛印,以示禮佛。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沈施主與家人平安歸來。一路勞累,捷清,快帶沈施主與家人下去歇息?!币粋€白胡子和尚走到小和尚身邊說道。
“是,師傅!”
“還沒請教大師法號?”沈林甫再次合十做了個佛印。
“貧僧法號屯炬,正是棲霞寺主持。”
“見過屯炬大師。”
在小和尚與和尚們的安排下,沈林甫等共獵戶三十二人,被安排在東側(cè)的廂房共八間。
因為從來沒有同時來這么多人,寺里預(yù)存的被褥顯然是不夠的,所以師傅們有的今晚就不蓋被子了,穿著衣服入睡。
幸好時值八月,夜里算不得涼。其實平時也沒幾個蓋被子,甚至有的衣服都不穿。
經(jīng)過今天發(fā)生的事,沈林甫輾轉(zhuǎn)難眠。對于未來,腦海里漸漸清晰起來。起身穿好衣服后,就要出去走走。
月亮雖然沒有中秋之月圓,但還是有些亮。
屋檐下,看著院子里的陰影,突然想起蘇軾那句“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p> 而此刻卻是但少閑人如吾一人耳。
負(fù)手于背后,穿梭在月光里,置身于古寺之中,心靈確實別樣的寧靜。
走到大鐘前,伸出手去撫摸,粗糙的質(zhì)感與冰涼傳來。調(diào)整呼吸,抱著鐘,就像擁抱著這個時代。
正當(dāng)沈林甫準(zhǔn)備回房時,卻見一個陰影鬼鬼祟祟竄出,沿著廂房向后院摸去。
沈林甫心生好奇,正準(zhǔn)備悄悄地跟上去,卻見又一個陰影竄出,向先前那個陰影跟了上去。
正在想著會不會有第三個陰影竄出時,肩頭上被人拍了一下。這讓沈林甫驚出一聲冷汗,來人只是拍了一下,看來并未有加害之心。
轉(zhuǎn)身回頭看去,一把大刀猛然從頭上劈下,急忙側(cè)身躲過去,大刀劈在鐘上,“咚”的一聲,響徹棲霞寺。
見來人一身夜行裝,看來正是剛才所想的第三個陰影。
這一聲巨響,讓寺廟提前醒來,各個屋子都亮起了燈。
沈林甫跳下鐘臺,那人也跟著跳了下來。一個翻身,便躍到沈林甫前面。提刀又是一劈,沈林甫再次側(cè)身躲過,而那人刀身放平,也順著割了過來。
沈林甫見刀來勢極快,腳下猛地一蹬,向后飛了出去。而那人也跟著騰空一躍,揮刀自頭頂,便要借勢猛劈。
沈林甫見那人在空中,無處借力。將身子一滾,錯開了刀的揮向,趕緊起來。
正是欄桿橫亙在前,心一狠,托著欄桿就像外翻去。而那人見沈林甫從欄桿上跳了下去,跟過來一看,卻見那廝正竄出下面的院門。
沈林甫自欄桿躍出后,墜落在下面地面上就勢滾了兩圈,見這院門就在咫尺,也不顧身上因跌落的傷痛,爬起來就往外竄。說起來沈六爺著實有些狼狽,毫無風(fēng)度可言。
而那黑衣人熟練地用手撐著欄桿,另一只手執(zhí)著刀,便將自己的身體甩了出去。不似沈林甫還要借著在地上翻滾卸勢。
只見這人直接四平八穩(wěn)地落在了下面院子的地面上,順著沈林甫竄出的那道門躍出去。
黑衣人來到門外,左右張望,卻是再不見半個人影。都怪自己托大,剛才瞧見那廝大半夜的不睡,在和尚廟里抱著銅鐘玩,便起了心作弄。
若非如此,直接一刀劈了那廝,定然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
心中作罷,便收起刀,徑直往寺內(nèi)竄去。對,就是往寺內(nèi)竄去。
這時已經(jīng)起床的和尚們,拿著僧棍已經(jīng)出了房。對于他們而言,日日敲撞的銅鐘,太熟悉了。剛才那聲巨響分明是被利器打擊所致。
就著地勢東拐西跑不知跑了多久的沈林甫,實在是跑不動了。
大半夜的汗流浹背地背靠著一棵楓樹的樹干,躲在陰影里。雖然張著大口呼吸,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控制著不發(fā)出聲音。
沈林甫這會兒已經(jīng)跑出了棲霞寺,身處棲霞寺不遠(yuǎn)處的林子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而被巨響驚醒的寺里眾人也都差不多起來了,跟沈林甫同在一間房的沈紹與沈致庸還有一個家丁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少爺沒在,一行三人再走出去,卻還是發(fā)現(xiàn)少爺沒在。
而那在鐘臺圍著的僧眾發(fā)現(xiàn)了銅鐘上與地面的兩道刀痕,顯然是看出了事情不妙。
這個時候沈府眾人聽到僧侶們說這里發(fā)生了打斗,銅鐘與地面上還留下了深深的刀痕,嚇得趕緊大問:“六少爺呢?”
“沒看見啊!”
“什么?”
這不異于白天看見大蟲的驚嚇,急忙四散而去,到處尋找。而僧侶們聽見沈林甫失蹤了,也幫忙尋找。
“少爺?”
“沈郎君?”
“二兄?”
“沈施主?”
……
各種聲音傳來,沈林甫這才從樹后探出頭來。
“這兒!”
直至天亮,再沒人入睡,竟然發(fā)生刺殺事件!大家又是驚訝又是好奇。
而棲霞寺的主持屯炬禪師對于寺里發(fā)生這種也是坐不住了,佛門清修之地,怎么成了不法兇徒行兇的地方。
沈林甫把昨晚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眾人。什么,還有兩個人去了后院?當(dāng)即又組織人手去把后院翻了個底朝天,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對于這場虛驚,沒有人能理由頭緒,因為實在是找不到動機。
對于那個想要殺沈林甫的人,看樣子也是沈林甫大半夜的不睡出去溜達(dá)自己倒霉撞上的。
對于這里,沈林甫實在不知說些什么,白頭遇到大蟲,晚上又遇到襲擊。天一亮,香火錢都忘記留下了,就帶著眾人或乘馬車,或走路,一同趕緊回江寧城。
因為只有三輛馬車,考慮到路途遙遠(yuǎn),以及大家的感受,塑造自己的形象,來自岳陽的沈六爺以身作則,把馬車留給婦女和孩子們坐,沈林甫則和家丁、男性獵戶們徒步回江寧。
其實馬車的速度也不快,只是比人持久。但就因為這,沒走多久,馬車就要停下,等赤足們休息一會兒再繼續(xù)走。其實就是為了照顧沈六爺和沈紹,還有沈致庸。
家丁們雖說偶爾待遇好,但是也是常年的體力活,從棲霞寺到江寧城這段路還是能一口氣走完的。至于沈紹則是跟著少爺久了,身子骨也嬌氣起來,實在是走不了多遠(yuǎn)。
而沈致庸也差不多,最主要是年紀(jì)大了。
那為什么沈致庸不坐馬車呢,一輛車是茵娘,小珍娘,還有九月母女,這要避嫌。還有兩輛雖然有婦女,可與他也無所謂,只是那一群孩子實在是聒噪了。
而對于獵戶們,這段路實在是,太平了。比山路好走多了,還沒有走獸威脅。更有沈郎君和大家一起走,真正是越走越輕松,連顆汗水都沒有掉。
可能還是帶來了后世的一些習(xí)慣,對于無產(chǎn)階級們,有種此乃我兄弟的深切感情。走路走到一半時,在楊老刀的起頭下,竟然說起了葷段子。
考慮到馬車上有孩子和女眷,赤足隊伍無意間跟馬車落后了一大截。馬車停下來,他們也挺下來。雖然沈郎君沒有給大家講一個,但是笑聲還是賺足了的。
其實沈林甫滿腹的葷段子,畢竟經(jīng)歷不一樣,就是即興發(fā)揮也是能說三天三夜的??赡苋烊勾_實有些夸張,但是三個時辰還是可以的。
但是終究要顧及形象,如果大家都感覺沈郎君也這么俗,沒有了以供仰望的高度,將來如何服眾啊。
就這么拖拖拉拉的走走停停的,從天一亮就開始出發(fā),算上路上找了間野店讓店家全家忙和起來做了一頓吃食,到了黃昏時分才到江寧城。
到了江寧城,沈致庸引著眾人去沈家在江寧置辦的莊子,安頓下來。而沈林甫則帶著茵娘和沈紹、小珍娘回賀府去報平安。
當(dāng)然,今天去廬州是去不成了。因為突然發(fā)現(xiàn)有些事還沒有辦,一是李書魚的問題,還有就是眾多獵戶的戶籍。如果留下后患,將來對沈林甫來說,是可供別人一擊致命的。
再仔細(xì)一想,突然發(fā)現(xiàn)很棘手。雖然親戚們很厲害,但是自己終究沒有直接接觸江寧官場。思來想去,先去找賀子山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辦法。
畢竟皇帝都不差惡兵,在回賀府之前,沈六爺先帶著妹妹在江寧城的各大文玩珠寶店逛了一圈,相中了一幅吳道子的畫。
“郎君,此畫小老兒用我這店擔(dān)保,絕對是畫圣吳道子的真跡?!?p> “雖然我并不懂畫,但是這幅畫確實有些意思,要多少錢?!?p> “我見郎君也是此道中人,小老兒給個良心價,八千貫?!?p> 聽到這兒,沈林甫拉著茵娘就往外走。那店家一看到沈林甫要走,急忙出去攔著。果然,歷史有些套路真是千年不變。
“郎君你愿意出多少?”
“不是我愿意出多少,而是你能接受多少?!?p> “看來郎君確實是此道中人,那我就不饒彎子了,四千貫,一文錢不能少?!?p> “那你剛剛要價那么高,”聽到這兒,茵娘感覺這店老板真是太壞了。
那一頭聽著這話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說道:“小娘子,這買賣古玩,能賺多少就在這一驚一乍間,還望勿怪!”
“老板,我買這畫是要送我表兄的,我們關(guān)系不錯,本來不需要多此一舉。但是畢竟我是有求于人,總不能兩手空空?!?p> “郎君說的是極,親兄弟尚還需要明算賬呢,何況是表兄弟?!?p> “嗯!我也覺得是,所以請問貴店有沒有較為逼真的仿品?”
“什么?”
“仿品,吳道子畫作的仿品?!?p> “郎君何必如此辱我,還請另則高處,本店決計不做此弄虛作假的買賣。”
……
一問價格要四千貫,思來想去實在沒必要。你姑姑人還在呢,幫這點小忙,難道你賀子山還要收禮?
雖然給賀子山的好處被沈林甫昧著良心給抹沒了,但是茵娘畢竟累了一天,作為哥哥,還是買件好東西哄一哄的。所以沈家老幺自從當(dāng)哥哥十四年以來,第一次給妹妹花錢了。
但這一買就停不下來了,胭脂首飾,玉玩羅裳買了不少。
這可讓茵娘一陣感動。
突然想起在棲霞寺說好的給每人十貫錢,還沒兌現(xiàn)。對于給下屬賞賜這件事,是一定要及時行之的,不然誰還出力啊。
于是讓沈紹前去莊子里跟沈致庸說,支取五百貫,給今天去棲霞山的家丁們、還有獵戶人家,無論老幼,每人發(fā)十貫錢,剩下的帶大家出去吃頓好的。
女孩子挑東西確實是極其考驗?zāi)托缘幕睿蛄指Π贌o聊奈地靠在胭脂鋪的門上,就看著茵娘和小珍娘在那兒比來比去。
終于買完了,拉著半車東西,載著三個人,沈林甫臨時雇了個車夫,趕車回到賀府。剛下車,就看到沈紹在那兒等著,沈林甫回來了,沈紹小跑過來說道:
“少爺,庸伯說老爺再三交代,不準(zhǔn)你動用莊子里的銀子,他也沒辦法。”
“啥,還有這交代?”
然后又從身上掏出張一千貫的銀票,讓沈林甫去莊子里跟他們兌五百貫出來發(fā)下去,還交代到,“另外五百貫給我?guī)Щ貋怼!?p> 沈紹這才離去。
至此,沈林甫還有私資九萬三千貫,剛才給妹妹身上花了一千貫。對,那車?yán)镅b的東西比車和馬加起來還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