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志是很不愿意放慕容大帥離開的,因為大家都清楚,如果這時走了,以那位的性子,恐怕連慕容大帥都無法幸免吧。
慕容大帥在戰(zhàn)斗之中,被那位大漢的鎮(zhèn)北大將軍,一槍擊碎了內(nèi)甲,此時盡管他一直在強調(diào)不要太過擔(dān)憂,但是任誰看了這傷口,都不會有安然無恙的錯覺。
其實馬良都感覺到了,慕容大帥曾經(jīng)那頂天立地的氣概,此時已經(jīng)蕩然無存了。
盡管他不曾習(xí)武,不曾修行,但是他依然看得出,大帥的境界恐怕也是受了影響。
那晚,大帥將所有人都排離于屋外,拉著這兩個他真正信得過的親信,對他們說出了目前的境況。
“單于的眼睛時時刻刻盯著這里,有幾位也盯著我的帥位,銀甲撥不得,金甲更不可能?!?p> “這場仗沒有比得過漢人驛卒的探子,被人把眼線全部拔掉也不足為奇?!?p> “這場仗,大家盡力了,所以我要擔(dān)著,也只能我來擔(dān)著?!?p> “我很好奇,為何霍牧為何能夠如此的行事果斷,越是龐大的帝國,其政場就應(yīng)更加的復(fù)雜?!蹦饺荽髱涊p酌一口馬酒,火辣的刺痛讓他眼神中迸發(fā)出了不一樣的異彩。
“干他娘的漢人嘞,我慕容觀海別的不會,就會殺漢人,沒想到在這場里,碰見了最硬的碴子,也別通了最難忘的背后一刀?!?p> 屠志就這樣眉眼低垂的靜靜地聽著大帥說著這些話。
“大帥,也是個普通人啊,他也是有不甘的啊。”不知道多少年后,屠志再回想起來,那段最黑暗的時間,他依然是想要不吐不快,喝著同樣的烈酒,眼神迷離。
不過那時的兩人,誰都沒有想到,大帥究竟做了何種的打算,他們也只能看著大帥在那里一口一口,一壺一壺,不知疲倦的喝著。
幾日的修整,慕容大帥的軍隊還要繼續(xù)上路。
北野的軍中大夫可以算得上頂尖,因為這里能夠最早的承接傷著,不少國內(nèi)的最有資歷的大夫都會年年在此處住上一段時間。
匈奴的軍功是這樣的。
沒有軍功可以,你可以捐牛捐馬,你可以捐布捐糧,甚至說可以不參軍,只是當(dāng)做工匠,只要為國家做了貢獻,你便有功可賞。
這些都不是強迫的,但是,最重要的,如果你不做,自然會有人來做,匈奴沒有徭役,但匈奴有等級。
誰都想成為人上人,這是人性的貪婪。
百年前,匈奴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改革,聽說那位天降單于,平生最為向往的,便是重現(xiàn)橫掃六合的那位無敵的存在所建立的王朝。
匈奴人很奇怪的。
明明都是中原之人,他們只尊那暴秦,而瞧不起那唯唯諾諾最后從中悄然崛起的漢。
他們甚至將那霸王供奉一戰(zhàn)神之位,只因那破釜沉舟的力拔山兮氣蓋世。
匈奴是被大秦的蒙氏兄弟給趕出的中原,這是匈奴人所承認(rèn)的事實。
盡管中間出現(xiàn)了一只霍家鐵騎,幾乎將那匈奴草原給一舉踏平,但是他們也只是敬佩那一人。
匈奴尚武,人人皆知。
而他們,最看不起,那種玩弄陰謀詭計的運籌帷幄的腐臭書生。
所以慕容大帥在國內(nèi),已經(jīng)臭了。
上京已經(jīng)得到了慕容大帥慘敗的消息,憤懣不滿的人們,甚至在城中街口支起了大鍋,說是要將那丟人現(xiàn)眼的老東西,烹宰如牛羊,吊起人肉的高湯。
人們幾近瘋狂,他們被過去數(shù)十年的榮耀所給養(yǎng),他們被百年的強盛所蒙蔽,所以,此時如果有一雙甚至幾雙手,在背后推波助瀾,聲音亦是可以殺人的。
“別送了,婆婆媽媽?!边@是慕容大帥留給屠志的最后一句話,后來,屠志在喝完最后一壺烈酒,死在了城墻之上,死之前還念叨著,“沒給大帥丟人吧……”
車馬并行,人人相拄而行,這是這只殘破的軍隊給人最深刻的印象。
他們后來沒有在經(jīng)過什么城池,他們只要直直地奔著上京而去便是最明智的做法。
慕容大帥已有打算,沒有說與馬良,但是馬良看得出大帥并不慌張,但是他卻心中一直十分的不安。
他們還并不清楚此時匈奴國內(nèi)是何種的狀況,但是通過屠志支支吾吾的透露,大概了解了此時可能民心已經(jīng)不再向著他們這些失敗的人了。
一路上是平靜的,似乎并沒有憤慨的青年途中謾罵的情況發(fā)生,也沒有想象中的臭雞蛋,爛柿子的襲擊,這讓馬良似乎心情好了些。
但是越靠近上京,馬良就越發(fā)等我不安,心中時時刻刻像是被一雙手給攥著一般,跳動的混亂。
“到了啊……”一聲感嘆,從帳中響起,穿過了簾子,穿過了馬良的耳畔,似乎像是給上京報了一聲信。
城門不情愿的打開,似乎應(yīng)了那聲嘆,馬良到后來很久都還不清楚,大帥那天的那聲感嘆,究竟是釋然,還是無奈,還是一種憤怒。
車默默的行,馬良看到了磨刀的屠夫,看到了街道上四處可見的煮燙的熱鍋,心中一緊,小聲的向著大帥說道街上的情況。
“大概是想吃了我身上這對無用的老肉吧,哈哈哈哈哈哈?!贝髱浰实男β晱能囍许懫稹?p> 但是街道上的人們依然冷漠地看著這一切,像是在冷眼旁觀,又像是等待著車上此人自己的審判,總之他們沒有動,只是注視著。
馬良被那寒冷刺痛,只好不再去看,默默地駕車,向著內(nèi)城走去,那里才是他們最后的歸處。
雄城便是雄城,自百年前立起此座上京,匈奴人便再也沒有向著北漠后退哪怕一步。
便是內(nèi)城,也如同一座高城一般,讓人心生敬畏。
馬良被安排在內(nèi)城之外,大帥前去殿前,是被單于召去的,而此時慕容大帥麾下,并沒有夠格與大帥一同面見單于的人,因此他們只能干巴巴的站在那里。
將士們皆是靜靜地等待,不約而同的。
他們都是慕容觀海最后的支撐,就算天下之人皆是要大帥以死負(fù)罪,恐怕他們也會慷慨赴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