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倒回榻上,珠簾外也沒人守著,只剩一抹晃晃悠悠的燈火,柳新從枕下摸出銀香球,握在手里。
上面的紋路,她已經(jīng)爛熟于心。里面那顆珠子,上面陰文的“尚宮局”幾字她都能學得分毫不差。
太子殿下,是南國頂尖的好男兒??伤?cè)妃了,將來還會有太子妃、和許許多多的女子。也不知道那些人,他是否喜歡。
而她,似乎一直是遠遠看著……連在夢里說句話都是小心翼翼的。
回憶起他的眉眼,柳新感覺心里有只筆在把五官一筆一筆刻畫在心上,癢癢的,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
他認真想事情時,眸子深邃璀璨,像是裝進了整個星空;他寫字時,又仿佛筆下有金戈鐵馬。
這樣子的人,什么樣的女子才配得起?
腦子亂糟糟的,不一會兒竟又睡過去。
日子一晃就是十月十七。柳新前一日讓鈴鈴早些叫她,才寅時一刻就梳洗裝扮好了。
參加祭舞的女孩子在柳玥的帶領(lǐng)下上了祭臺。
祭臺足有三十多尺,仿佛離天很近,上面立了系著黃綢的三牲鼓,是溝通三十三重天的禮器。
天還沒亮起,正是旭日將生未生之時,四周的黑濃得像是有了實質(zhì)。
祭臺周圍縱有火把也不能驅(qū)散黑暗。只是更加顯得詭異。
仿佛祭獻的是這九位女孩子。
祭臺下根本看不見上面的人,所以那么多年,柳新都不知道原來祭舞是這么一件事。
擊缶聲響起,拉回了她的神思。
鼻尖繚繞的煙火氣,拂過衣襟的黎明寒風,跪坐擊缶的柳玥……
鼓聲響起的那一刻,柳師雨帶領(lǐng)柳家族人開始上香、讀祝文、奉獻飯羹、奉茶、獻帛、獻酒、獻饌盒、獻胙肉、焚祝文、辭神叩拜……
柳家的祭祖,隆重卻不冗長。日出之時,一曲舞畢,最后一聲鼓,柳新用盡全力,與日同升。
從臺下望著,她仿佛神眷之人,沐浴新生的日光,俯視大地。
耳邊忽然充滿轟鳴,柳新不禁捂住耳朵。
“青青,你聽見了什么?”
恍惚有人這么問,但是,她無法回答。
“你聽見了什么?。俊痹絹碓蕉嗟娜嗽趩?,可她耳邊只有一陣轟鳴。
恍惚間被人攬住腰不知道要帶去哪里。鼻尖只聞得一縷綠豆糕的香味。
“青鸞有夢,襄寧世野……”遠離人群,她才聽清原來是一句話,反反復復。
感覺到臉上涼涼的,她掙扎著睜開眼,沉香正拿著帕子胡亂地在她臉上擦。
“輕點……”死豬都要被他擦掉一層皮啊,果然男孩子就是和女孩子沒法比。
“主子你醒了,”
“青青沒有大礙,可能是早上祭祖體力不支?!蔽迨辶怯衷趯懛阶?,這次沒有兩張紙,只有寫了味藥——生姜煮水。
“不過切記,青青似乎有體寒之癥,夜里不要貪涼,也別吃性寒的東西。不然以后只怕要受罪的?!?p> 五叔溫柔地笑著,把方子遞給沉香,指使他去煮姜水,換鈴鈴在榻邊侍候。
司攻玉問:“怎么會體寒的?”
柳新在安都也是嬌生慣養(yǎng),理應不會有什么問題。
“那就要問二嫂,青青在來的路上可是下水了?”柳非只是就實而說,司攻玉這么一問,他也不得要領(lǐng)。
路上……“沒有下水,只是,我們換乘小舟時,在水里站得久了些?!?p> 那時是柳萌抱著她的,柳萌不免面上有愧色。
他個子不算高,橫抱著妹妹,倒有幾乎一半身子在水里。那時柳新正病著。
“那就是了,女孩子家怕涼。以后要好生將養(yǎng)?!?p> “多謝五叔?!绷虏⒉磺宄w寒受罪是個什么說法,但是,聽大夫的話準沒錯,也能讓家里人少些擔心。
鈴鈴滿是心疼,“綠豆糕就不該讓小姐吃的!都怪婢子考慮不周!”
“沉香罪過更大!”
自從沉香跟在她身邊侍候,玲玲和沉香爭寵就成了日常。
“鈴鈴最好了?!彼缓贸雎暟矒?,免得她又要把沉香數(shù)落一通。
司攻玉送了柳非出去,回來坐在她旁邊,一臉欲言又止。
“阿娘?可是出什么事了?”
鈴鈴自覺出去給帶好門。
“青青,祭祖之時,你可聽到什么了?”
又是這個問題。柳氏真的好神奇,莫非真有通靈之術(shù)?
“青鸞有夢,襄寧世野。”一句聽著很厲害的箴言。
司攻玉把這話在嘴邊咀嚼了兩回,忽然怔住,這孩子,是注定的嗎?怎么也避不開?
“青青好好在這里歇息,明日,太夫人會叫你過去。這句話,只能告訴太夫人和你阿爹,連哥哥也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