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六節(jié) 生平所愿
黎天卻嘆了口氣猶疑道：“嫂子有所不知，她出身大戶人家，家里規(guī)矩多得很，婚姻之事還需請示請示家中父母，得是獲準(zhǔn)之后，三媒六聘八抬大轎的正式過門才行?！?p> 那嫂子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才要開口就見懷中的娃娃咿咿呀呀的伸手蹬腿的反抗起來，于是匆匆答道“你猶豫的事兒也不好說，你想，她肯同你到來此處，就未必在意這些規(guī)矩禮俗，你只是問過她的意愿，旁的就都不是事兒。我得先回去了，一會兒孩子哭鬧開可就麻煩啦?！闭f罷轉(zhuǎn)身離開。
黎天也轉(zhuǎn)身回去，余光能瞥見不遠(yuǎn)處一個身量高挑，藍(lán)布衣裳的圓臉青年正悄悄探頭打量著門前蹲在溪水邊上和靈蛇肥遺嬉鬧著的靈兒。原本想起方才鄰居大嫂的話，心猿意馬起來，可是注意到那青年癡迷的神色，又覺得這一處未必就是適合隱居的靜幽之所。
輕輕走過來停在她腳邊，道“要不要進(jìn)門喝口水，趕了這許久的路了，渴不渴？”只見她仰起臉來，白玉一樣的芙蓉面上目光柔和，看著他甜甜笑道，“好啊?！?p> 黎天若有所思的牽起靈兒的手，引她進(jìn)入竹樓，仔細(xì)查探她的神色之后，才出聲“靈兒，我想我們不如就混在百姓中過活幾日，你可愿意嗎？”是十分小心翼翼的詢問。
半晌聽不到她的回答，以為她心中不悅的時候，卻見靈兒一雙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定定的看住他，認(rèn)認(rèn)真真一字一句的回復(fù)道：“能和哥哥在山野漫布之處避世隱居，實為平生所愿?！?p> “靈兒??”他句句聽在耳中，心中翻涌，胸中激蕩起有股前所未有的纏綿悱惻的柔情蜜意，溫柔地看住她，又緩緩問道“明日是十五月圓之夜，這里有延續(xù)多年的跳月舊俗，被稱作跳月節(jié)？你想?yún)⒓訂?？?p> “想??！我們可一定得去！我少時體弱，鮮少有機會出城，可也聽六哥談起民間的節(jié)慶，有趣的很，也熱鬧的很吶！
“可是咱們借宿的這處竹樓是誰家?。课覀冏〉氖钱?dāng)?shù)厣矫竦姆孔訂?？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嗎？”靈兒跳了起來，顯出黎天沒有靈兒才有的，少年人對這世界充滿好奇之心的活潑模樣。
“這是我的房子，我從不領(lǐng)任何侍從出現(xiàn)在這兒，來的時候從來也只冒充起普通的山民在此閑居，我每年都會來小住一段時間，你也不必?fù)?dān)心有人找來，這里和東小洲的公開宿處不同，在這里住處知道的人不多，連我最親信的震煜都不知曉?！?p> “可是靈兒，這跳月節(jié)同其他民俗節(jié)慶很有些不同處，它其實是~”
卻被靈兒纏在胳膊上截住話頭，”是什么并不打緊，靈兒只要哥能陪在身邊就好啦!”
他神色復(fù)雜的沉默了片刻，心想，靈兒，我只但愿你不要后悔。
傍晚的時候，沉在榻上睡了一下午的靈兒伸個懶腰披了外衣起身，就見黎天坐在門前的矮樹樁上，低著頭，神色專注，靈兒才看清手里拿著半截獸齒在雕著一個手掌長的剝了皮的木頭。她忍住不探頭看過去，然后有些失望的發(fā)現(xiàn)，他的雕刻的水平實在不比寫字的水平更高明，只隱隱猜的出雕刻的疑似是個梳了雙垂發(fā)髻的少女，雙垂發(fā)髻？莫非···
“哥，你這刻的是我嗎？是要送給我的嗎？”靈兒歪頭笑道。
黎天后知后覺的曉得她在身后了，有些羞窘的低了頭笑笑，“我還不太會，刻的也不好看。等我練得好些了再送你吧?！?p> “沒有不好看，我很喜歡??！”
才說著話就聽見房門附近似有少女的嬉笑聲音，不過半刻，果然見到兩個窈窕身量，手里挎著個盛滿甜瓜果子，身著花布衣服，發(fā)上插著三五支銀質(zhì)地細(xì)長簪子的年輕姑娘踱步進(jìn)來，當(dāng)中一個梳了粗辮子的樣貌更出色些，只見她紅著臉將手中水果籃子推進(jìn)黎天懷中，低聲問了幾句，全無昨日鄰家大嫂的大方爽朗，聲音細(xì)弱蚊蟲，需要屏息靜聽才能分辨出來說的似乎是，“聽聞你回來幾日了，我阿媽新收集的新鮮果子給你嘗個鮮，李家大哥，這番回來可是為了參加跳月節(jié)么？”
“要的??！”靈兒幾步搶過來，伸手在那果籃子里，挑揀幾下，拿了手掌大的鴨梨便洗也不洗就吭哧吭哧啃了起來，嘴里還嚼著果肉，鼓著腮就又道：“姑娘還不認(rèn)得我呢，我也姓李，是他的嫡親妹子?！闭f著還指著黎天道，“前幾日我阿媽總念叨著說哥年紀(jì)大了，該是討嫂子的時候啦！”又故意打量她道“姐姐生得真俊，可曾許過人家？”
那姑娘的同伴低頭笑笑，推了推她，“哎，問你呢！”那姑娘羞窘的搖了搖頭，一張臉紅到了耳根，只低語喃喃“那明日，明日翠堤見?！被呕艔垙埖睦楸氵h(yuǎn)遠(yuǎn)地走了。
“你啊！何必作弄她呢?！崩杼禳c了點她的鼻頭。
“并不是作弄她，她一個姑娘家主動找上門來，我才是順了她的心意說話，也并沒騙她什么，只是表明她有些機會爭上一爭而已。最壞的結(jié)果也不過是沒有掙到，錯失佳婿而已。”
“你是覺得有人來爭上一爭才有挑戰(zhàn)性嗎？”黎天忽然挑了挑眉頭。
“才不是！我總不能直言讓她死了心吧，那才當(dāng)真讓人難堪呢！對于這般內(nèi)斂的少女而言，有些直接的難堪與羞辱是會終其一生都傷疤一般結(jié)痂在心上的?！?p> “是嗎？”
靈兒卻借故轉(zhuǎn)移話題“我聽那小姐姐提了句‘翠堤’，那是舉辦跳月節(jié)的地方嗎？為什么叫作跳月，這節(jié)慶與月亮什么相干？”
“那是片寬廣的水域，每年夏秋季，雨水多的時節(jié)容易泛濫成災(zāi)，實為山民一大困擾，我和震煜長天等尋思了好久才想出了對策，吩咐了當(dāng)?shù)氐墓苁?，在這水域一側(cè)修出一片廣袤的草壩，草壩下面掏空了，堆出一處假山，里面空出來的地方可作夏秋水患之時的蓄水之用，趕上雨水不足的春冬，山民澆灌農(nóng)田需要水的時候，這蓄起來的水還能有些用處?！?p> 靈兒聽著這些，念及他這般過人的才智，心里很是驕傲。
“這草壩很得山民的喜歡，風(fēng)春盡夏初時候，他們就常常聚在此處游樂，后來不知什么時候，就被當(dāng)?shù)氐奈兹×藗€風(fēng)雅的名‘翠堤’，好些老人仍舊喜歡稱之為‘大壩’或者‘草壩?！?p> “至于為什么叫跳月節(jié)，我也不甚清楚，大概覺得月亮寄語離恨與相思吧，跳過了離恨才能得因緣的美滿吧?！?p> 第二天靈兒在滿懷期待中隨同黎天來到跳月節(jié)的舉辦場合，取名‘翠堤’的草壩，那是一片廣袤無邊的碧綠色草坪，山民們搭起高高的木架子
到得傍晚時候，只有一堆堆熊熊燃燒的篝火和滿山滿坡盛開的鮮花，無數(shù)的男男女女在篝火旁、鮮花中唱歌跳舞。
也隨著當(dāng)?shù)乩仙僖粯又艘簧砺椴蓟ㄒ路撵`兒能很自然的融入進(jìn)載歌載舞的民眾中去，很隨意的愉快地同大家搭著肩膀跳起舞來，以為黎天自來傲嬌的很，必然別扭一番，誰知他竟然也十分習(xí)以為常的與民同樂，靈兒遙遙地看著跟著其他老少一起起舞，還時不時低頭小聲交談，時不時爆發(fā)出爽朗大笑的黎天，不禁心里暗嘆，這許多載歌載舞的男女老少怎會想到在他們身邊搭著肩膀跳著腳歡慶節(jié)日的被大家稱為“黑大個子”男人，是久居于彭水城里九黎宮中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呢?
正自發(fā)呆的時候，忽然沒人輕輕拽了拽衣角，只見一個藍(lán)色布衣，身量頗高，圓臉大眼睛的俊俏青年，他笑道：“我叫阿城，住在你家附近，早些時候就見過你啦，這個送給你，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謝謝你，花很美，我是彭水城李家的靈兒?！膘`兒順手接過那一大束開的絢爛的花，微笑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