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上旬,薔薇滿滿地開了一院,蝶舞紛紜?;芟?,楊蘭陵坐在秋千上,漫不經(jīng)心地蕩著,只管反復(fù)看手中一張張花箋。那是范景原托人送來的信,信中所述都是鄉(xiāng)下瑣事,但一被加以潤色,瑣事也變得有趣起來,字里行間,使她回憶起童年往事,心里更五味雜陳,幾分酸澀,幾分惆悵。從什么時候起,她開始迫切地等待這些幾經(jīng)輾轉(zhuǎn),才悄悄傳入坊中的信箋。
箋紙摩挲太久,邊角有些磨損,楊蘭陵從頭又看一遍,向院門望去,眼中隱有焦躁。今日逢十,慧言那位干娘必會入城,巳時末,當(dāng)至芳菲坊……她正掐算時間,便見一個小丫頭飛跑進來,不由立起,匆匆迎上迭聲催問:
“信呢?可是羅大娘送信來了?”
“不,是三娘,三娘找先生……”
楊蘭陵恨恨一跺腳,把那幾張花箋小心揣入懷里,一面快步往外走,一面丟下話說:“仔細候著羅大娘。”話音未落,人已疾步走遠了。此番對答盡皆落入樹下閑坐一眾樂伎眼中,蘭芬吐出瓜子殼,拍拍手,感慨道:
“唉,真難得。不知是何處仙人,咱們陵先生竟也動心了?!?p> 正練琵琶的蘭秀一愣,詫異道:“有嗎?沒有吧?”同時細細琢磨著。楊蘭陵雖然年紀與她相仿,但總令她有種可望不可及的感覺。在這孩子的心目中,楊蘭陵當(dāng)如九天之上謫仙人,無欲無念,不食人間煙火,如今聽聞這般人物竟也會動凡心,滿心震驚,四處亂看,只求一人說出“自然是哄你玩”的話來。
“你還小,不懂的。”蘭芬吹著茶沫,“十三以前,多要強的一個人哪?只要閑著,后樓上什么時候清靜過?現(xiàn)在呢?只要閑著,就是看那幾張紙,怕是都能背下來了!”
“哦……”蘭鳳放下團扇,尋思一會兒,說:“其實,那范公子長得挺好看的?!?p> 蘭芬嘴角一撇,“在這清心街上,最不差的就是俊俏人物,那位范公子,實在不算多出奇。范公子可有孔世子倜儻?可有衛(wèi)世子俊秀?還有四皇子,見者無人不稱臨風(fēng)玉樹,世間無雙,真要論起來,范公子比得了么?”
間壁屋里箏聲微頓,蘭彩的聲音傳出來:“老九,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四皇子也是咱們能隨便說的?退一萬步講,你見過端王嗎?人云亦云罷了。十三從來心高氣傲,她能看重樣貌?相貌家財,她一樣都看不上!不然,以她魁首的身份,早就胡亂找個人嫁了,用得著成日在這兒郁郁寡歡?她看中的,只能是品行,要不,算我白看錯了她?!?p> 蘭芬正待再說,門口丫頭已低聲道:“回來了!”裙袂窸窣,楊蘭陵急急走入,掃過眾人,急切問:
“信可到了?”
“沒呢。”蘭芬拉她坐到樹下,遞上茶,問:“前頭什么事?”
聽說沒信,楊蘭陵眸色陡然一暗,扶膝坐下,慢慢喝了半盞,道:“后日四月十二,是清祥公主十八壽辰。方才,內(nèi)務(wù)司的公公上門,說公主指名道姓讓咱們慶班去唱戲?!?p> 院子里忽然寂靜下來。
“真、真的?”蘭香顫巍巍問道。
“我為什么要騙你們?還有一整日,明天會有宮里姑姑先下來教導(dǎo)禮儀,咱們再好生練練,來得及?!睏钐m陵揉著眉心,煩躁不安地向門外張望。
片刻沉寂后,院內(nèi)頓時響起眾人的驚喜叫聲,皆兩眼灼灼,臉上充滿不可置信的驚異。進宮,多大的榮幸!皇子們肯定都會在,宗親濟濟一堂,倘若巧遇一位知音,再來個一見鐘情,下半輩子就有著落了!
楊蘭陵一直黯淡著面龐,直到一個小嬛揮著一張紙跑進來,雙眸才重新燃起光輝,忙接過信,塞給小嬛一封紙包。“拿去買果子吃啊。”她倉促拆開信封,正待詳讀,卻被蘭秀扯住。蘭秀滿臉帶笑,連聲說:
“陵姐姐,你不高興嗎?多好啊!進宮呀!”
楊蘭陵掙脫開,淡聲道:“進宮,誠然是好,我也‘高興’。但于我而言,只是好在個新奇?;蕦m重地,絕不同于什么香市,普通官員的宅子。公主居所,在內(nèi)禁,更是把守森嚴,耳目眾多,何況清祥公主乃當(dāng)今萬歲膝下幼女,屆時進了宮,多行一步,多說一個字都與各自性命息息相關(guān)。咱們都只是蟲蟻草芥,若是觸怒了某位殿下娘娘,一個不好,躺著出宮也未可知?!彼A艘煌?,雙目依次從眾人臉上掃過,被掃中的一個個都冷靜下來。她微微一笑,淡漠道:“心,可以大。但若不好生控制,是會脹破的?!?p> 眾人看著她轉(zhuǎn)身,向后樓走去。淡青色的身影漸被繁枝遮掩,消沒在小小一楹月亮門后。
淇之瀾
我就在這兒安安靜靜吐個槽。。簽約簽得好好兒的,結(jié)果栽在沒地方打印合同上-_-||